独自在公园里坐到夜晚九点半,茫然地看着周围小孩嬉戏打闹,情侣缠缠绵绵,家人散步谈心,这期间她握在掌心里的手机没有一点动静。
季淮凛并没有找她,公寓里的灯是开着的。
左眼掉落一滴热流,她飞快地抹去,起身拎着包毅然走进公寓楼。
姜静之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长身鹤立的男生站在树下看着她。
她坐了多久,他便站了有多久。
姜静之回到公寓却发现里面悄无声息,而客厅桌上那台季淮凛工作用的电脑也安静地躺在了那,一起的还有她那份录取通知书。
她忽然间变得慌乱无序,扔下包就往楼上跑,像只无头苍蝇似的把每间房都去了遍,可依旧是没见着季淮凛的身影。
跑回客厅找到手机给季淮凛打电话,连着拨了好几个都显示无法接通。
她咚得一声跌坐在地上,麻木地看着桌上那红通通的封面,任凭双眼泛滥。
几秒后,她开始胡乱地擦脸。
不能哭,她不可以在这种时候变得脆弱。
公寓门在这时被推开,进来的人面色青灰,手上提着个附近甜品店的袋子,不难猜出里面的东西会是姜静之爱吃的双皮奶。
季淮凛淡淡地瞥了眼坐在地上的姜静之,随即收回目光,换好鞋后拎着东西往她那边走,语气平无波澜,“饿了吧。”
“阿哥……”姜静之盯着他看,想从他平静的神情里找出一丝愤怒或者异样,可他却什么也没有表现,只是沉默地拆开包装把里面的双皮奶放在她面前。
做完一系列事后,他拿走她面前的电脑,一言不发地上楼进了书房。
她没有追上去。
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楼梯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姜静之回头想站起来,却被拥入个温暖熟悉的怀抱里,他的力气大的像是要把她揉碎进他的身体里。
“静之,为什么要骗我。”
他的声音很轻,在静谧的夜里带着无法忽视的脆弱。
姜静之眼眶浮上水汽,心里泛着一阵喘不过气的疼,伸出手想回抱着他,手却悬在半空中慢慢握成拳,咬紧牙关,抬手抵住面前人的胸膛,脱离出他的怀抱。
她把所有心酸痛楚咽回肚子里,冷着张脸抬起下颌,眼睛胡乱寻得一个落处,费劲全力才把话说出口:“苏州是我的家乡,我要回去不奇怪。”
季淮凛身子一颤,眼眶急剧涨红,没说话,只死死盯着她看。
姜静之没办法逼自己去直视季淮凛的眼神,她怕只要是看了一眼,那这些日子里拼命筑起来的盔甲会烟消云散。
她不能,决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堵上季淮凛的未来。
寂静的房里半晌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外面忽然刮起一阵呼呼作响的风声,紧接着是一场来得猝不及防的大雨,噼里啪啦地浇湿着燥热的大地。
终于,有人深深吸了口气后又重重地叹出,似想通似妥协。
“好,去哪里完全取决于你,我没有资格去左右你的想法。”季淮凛神思剧烈挣扎,双手抓着姜静之的肩膀迫使她转过来与他对视,紧抿的薄唇艰难开合,“可你不该骗我。”
中午从那份录取通知书的震惊回过神后他马上驱车回了季家,季老似乎早知他会回来,看见他时一点也不意外。
他希冀着一定是季老对姜静之说了什么她才会选择离开北京,可季老神色淡然,说他这段时间根本并没和姜静之接触过。
所以这都是姜静之自己的选择?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没关系的,一千多公里而已,如今交通发达,他想见她随时都可以。
他也完全可以提前毕业,如果姜静之以后都不想在北京发展,那他可以去苏州,就算一切重新来过也都没关系,只要她还在。
姜静之别开眼,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嘴里也能说出如此伤人的话,“对,我是骗你了,可那又怎样?”
“怎样?”季淮凛被她无所谓的态度给激起一层薄怒,抬手轻轻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就算再怎么生气,他也没办法对她动粗,只要是碰上她,力气都会随之卸掉。
他的喉结鼓动了半天才开口,“欺骗在你眼里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事吗?”
姜静之心里堵得慌,怕眼泪就要决堤,蓄起全身力去推开季淮凛,转身抓起那份未拆开的快件扬在他面前,表情冷酷得吓人,一字一字清晰地说:“我不仅是要去苏州,我还要和你分手!”
说完,姜静之身体里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一般,如果不是她极力忍耐着,怕是会一头栽在季淮凛身上。
外面雨停了,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季淮凛如雷轰顶,满脸的难以置信,他微微弓下身,企图缓减一些心脏处传来的疼痛。
转而抬眸定定地盯着姜静之的眼睛看,见她眼中毫无波澜,他忽然扯唇笑了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熟悉的体温让他稍微安了点心,语气带着点示弱:“静之,别开玩笑了,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你要去苏州那就去,等把这个项目做完,我就和学校提交提前毕业的申请,到时候——”
"你到底能不能明白我说的话!"姜静之声嘶力竭地吼,眼眶里不停打转的泪水终于如断线珍珠似的一颗一颗砸落,模糊的双目看着他,薄凉地勾了下唇,“我说分手,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季淮凛感觉胸腔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痛楚蔓延至全身,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凛然,伸手放在姜静之脸颊,泪水从他手背滑落,“为什么?为什么去苏州就非得分手?”
姜静之嘴唇轻颤,深吸一口气,低垂着眼睑,艰涩地说:“我们……我们走不去下的,不管怎么坚持,那道坎都没办法踏过去。”
季淮凛不可遏止地低吼,“踏不过去阿哥就给你铲平它!”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怒意一下席卷了全身。
他不明白就在早上明明还好好的,为什么一个录取通知书的到来就要分手,他为了她可以退一千一万步,可以无条件依着她。
可为什么一定要分手,到底是哪里出岔子了?
季淮凛稍微缓了下情绪,温声说,“静之,我们好——”
他的话霎时戛然而止,只因为看见了姜静之发怔的脸,那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有多大声。
“对不起。”他慌疯了,用力抱住姜静之,嗓音微颤,“我,对不起静之,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吼的,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们也不要分手,你相信我,我们可以走下去的,不管有多少个坎,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们就一定能迈过去,所以,不要……别分手。”
姜静之感觉自己的心在被一点点撕碎,她用手挡了下眼睛,再放下时目光坚定而决绝,“分手。”
“为什么一定要分手……静之,不分手,求你了。”季淮凛把头埋在姜静之肩窝哀求着,手臂慢慢收紧,生怕怀里的人会瞬间从他眼前消失。
肩膀处的湿热感让姜静之为之一震,这个生性高傲、情绪内敛的男人居然在落泪。
然而下一秒她却依然是铁石心肠,再次把人推开,目光略过季淮凛通红湿润的双眼,指着手上的录取通知,沉静地说:“因为我不爱你,这个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了。
季淮凛猛地踉跄倒退了几步,似不敢相信姜静之刚才那句话,眼中带着隐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片刻后才无力地启唇,“你不爱我?”
那句话的杀伤力比分手两个字要强个几千几万遍。
姜静之盯着铺在地面上的那张他们一起在家具城挑选的羊毛毡,嘴唇嚅动了两下,声音有些发抖,“对。”
季淮凛大口地喘了下气,强迫自己冷静,“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这句话吗?”
姜静之手攥紧衣服,指节泛白,视线缓缓移向他,“我不爱你。”
“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报答曲奶奶对我的好,如果不是她,我根本不想和你这样的人纠缠,我从头到尾都不想继续留在北京,之前的话不过是为了哄你开心罢了。”
季淮凛面如死灰,瞠目欲裂,他颤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讥笑道:“所以那次我们在苏州的时候,你要了这个人的名片,那个时候的你,已经在想着怎么远离我了是么?”
姜静之看着季淮凛手中的东西,惊讶地睁大了眼,但很快便归于平静,“你说得没错,我想学服装,而这位齐教授是一位很优秀的服装设计者,我没有理由不向往,苏大我必须去。”
话音刚落,手中的录取通知书被人狠狠抽走。
季淮凛举着录取通知书,残忍的目光盯着姜静之看,手掌用力抓着通知书的边角,然后在他手里一点一点变得皱褶。
姜静之木然地看着他手中的动作,没有阻止,任由录取通知书在他手里变成废纸。
心太痛,痛得麻木不堪。
可季淮凛又能比她好到哪里去?
她静静地注视着季淮凛,轻声问:“这样做,能让你的心里好受一点吗?
季淮凛眼尾泛红地看着眼前这个他爱了很多年的姑娘,声音仿佛夹杂着冰碴子,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来:“姜静之,你就是个骗子。”
他把犹如废纸的录取通知书砸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哐啷关上。
姜静之站在原地,手摁住胀得发疼的胸口,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光彩熠熠的水晶灯,两行清泪不住地滑落。
她坐在客厅里一夜未眠,第二天却还是像个没事人般照常上班。
下班后店外没有了那台熟悉的黑车,小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再像平常那样叽叽喳喳地追问,只默默地和姜静之一起走去公交站。
三天的时间,季淮凛像是完全消失在姜静之的世界里。
她订了下周出发去苏州的车票,公寓里她的东西已经差不多收拾完。
季淮凛的手表,那张三十万的卡,还有张重新写好的借条,她以后会把剩下的钱打在这张卡里面。
第四天,姜静之辞去了咖啡店的兼职,在小星依依不舍的目光下,她们去了一家港式茶餐厅吃“散伙饭”。
“静之,你怎么不吃啊?”小星喝了口柠檬水,竟发现姜静之碗里的菜是一点也没动。
姜静之摇摇头,“我不饿。”
她真的不饿,这几天会照常煮菜,可坐在餐桌前却是一点想吃的欲望也没有。
小星担心地蹙眉,“你知道吗,光是这短短几天的时间你已经瘦了一大圈了,现在的你好像风一吹就能倒,就吃点吧,好不好?”
姜静之扫了眼摆了满桌的菜,最后还是选择了喝柠檬水,可没想到一喝她就有了很强烈的呕吐感,忙站起身往洗手间那边跑。
小星目瞪口呆,这不会是有了吧?
她赶紧追去洗手间,等姜静之缓过来后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姐姐怀孕时和你现在的情况差不多……”
姜静之脸色瞬间煞白,但又想起每次季淮凛总是会认真地做好措施,所以不可能。
她不可能怀孕。
心里这样坚定想着,可和小星分开后她还是打车去了医院。
因为她这个月的例假的确推迟了。
抽完血后去了B超室,B超室门口的人不少,姜静之的长相模样都能让人一眼就看着她年纪很小,所以见着她的人目光都变得有些怪异。
忐忑不安地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姜静之,躺在检查床上,冰凉的耦合剂涂抹在她的肚皮上,女医生的目光很温柔,不像与她一起等检查的那些人。
而温柔的人会说让人安心的话。
“没有怀孕,应该是肠胃不舒服引起的,你可以消化内科看看。”
姜静之松了口气后重新去挂了个号,等待的同时她摸了摸肚子,天真地幻想着要是真有了宝宝,那宝宝颜值应该会很高,头脑也会十分聪明,毕竟宝宝的爸爸是那样优秀。
“姑娘,你怎么哭了啊,是不是胃疼得厉害?下一个就到我了,可以换换,让你先进去检查。”
姜静之不切实际的幻想被身旁大姐的声音给唤醒,她擦了擦不知何时爬满脸颊的泪,冲大姐感激一笑:“谢谢您的好意,我一点也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