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盘的盖子是实木的,所以看不见里的东西。季淮凛边走边说:“这的客房服务是摆设吗,我订的顶层套房都不值得他们亲自送餐上来?”
姜静之跟在后边,抿唇笑着没吭声。
回到套房,季淮凛把托盘放在餐桌上,掀开盖子时发出了几不可闻的疑惑声。
他想的是酒店餐何时变得色香俱全了?
姜静之走到落地飘窗边,“我们在这里吃吧?”
季淮凛扭头瞥了眼,随后把已经摆开在桌上的菜碟重新放在托盘上。
外面繁星点点,银色的月光刚好洒在落地窗。
还挺会挑地方。
姜静之没动碗筷,目光装不经意地瞥向对面的季淮凛,他那副吃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样子实在是让她看不出这些菜到底合不合他胃口。
看了好一会儿,把她自己给看饿了,低头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咀嚼,视线却被忽然伸过来的那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给吸引住。
她抬眸看向季淮凛,笑着摇头:“我不吃。”
刚才光是看着那张脸,完全没注意到他在这么短时间里剥了一整碗的虾。
季淮凛往后一靠,紧抿的薄唇微勾,清冽的嗓音不难听出愉悦感:“你做的。”
姜静之张了张嘴,忽然有点小开心,“你怎么知道?”
“吃过。”
季淮凛轻描淡写地撂下两个字,然后重新坐回桌前,接着吃那一道道菜。
不管姜静之追问他什么时候居然还吃过她煮的菜,他都全当没听见,到后面饭菜都快吃光了她还在那穷追不舍,声音也有意无意放软,他承认自己很吃她这套,但不代表他会把那事给说出来。
他冷冷睨她一眼,“季家家规,食不言你给忘记了?”
下一秒就见她捧着被他堆成小山的饭碗大口大口地吃。
吃吧吃吧,反正他怎么也不可能告诉她。
在他上初三那年,有回和骆林他们去晨跑回来,他当时渴得不行,回到家就进了厨房,进去后看见有个锅在冒着热气,流理台上还放着个粉白色的小碗,他想也没想就知道这面是谁煮的了,之前就经常听周管家说姜静之会煮饭,而且手艺还不错。
他当时灌了一整瓶冰水该是很饱了的,但那时候正是长身体的阶段,那面的香味不是一般的勾人胃口,他就没忍住给全吃了。
虽然他马上去拿了一盒周管家到中关村买的寿司放在那个位置,但她吃没吃就不知道了,不过依照她那性格,那寿司肯定是被她拿回给了周管家。
这事过后他想想还是有点羞愧,毕竟那是姜静之早早起来给自己煮的早餐,吃完还要坐很远的车去学校。
姜静之饱得说不出话,她吞下最后一口虾肉,满含期待地看着季淮凛。
季淮凛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得了啊你,给我适可而止。”
他顺手收拾起餐具,眼睫在灯光下透出一层薄薄的阴影:“出去走走。”
姜静之捂着额头,不甘自己的追问无果,实在是没想到这人的嘴居然这么严实,但她又无可奈何,撒娇卖萌这套都没用,难不成要撒泼打滚?
“静之。”房卡放在感应器上发出“滴——的声音,季淮凛扭头看垂着脑袋的受气包姜,顿了顿,勾唇笑说,“很好吃呢。”
姜静之倏然抬头,眼睛一瞬间变得明亮,她使劲忍住要咧到耳边的嘴角,屁颠屁颠地跟在季淮凛身后,又缠着他问到底什么时候还吃过她煮的菜。
季淮凛望着幽蓝的天笑,得亏他对这姑娘是一点脾气都没有,换别人早就得把想问的问题永远地咽肚里了。
坐电梯时,季淮凛从外套兜里拿出姜静之带回来的牛奶,他瞄了眼盒子外观,“怎么就只见到一盒?”
“我的喝早就完了。”姜静之快速回答,说完也不看他,眼睛盯着观光电梯外的夜景。
季淮凛意味深长地笑了声,“哦~早喝完了。”
不多时,逼仄的电梯里响起塑料摩擦的声响,接着是吸管插入了饮管孔的声音。
姜静之装模作样被外面的景色吸引,实则一直在竖起耳朵听动静。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不会撒谎啊?”
头顶骤然落下季淮凛刻意压低的调笑声。
姜静之抬起头,嘴唇却碰到了不知什么时候递过来的吸管。
季淮凛弯了弯腰,把牛奶往她嘴里送,直到她吞下了第一口后,抬手揉着她的发顶,“真乖。”
从酒店出来,两个人站在门口忽然就不走了。
虽然姜静之是苏州人,但她根本没来过市区里,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季淮凛随便指了条路,没想这随便一指就指到商业步行街里去,本想掉头走,可姜静之那简直不要太明显很想进去的表情他没法忽略。
里头很热闹,他几乎是要把姜静之环在怀里才能防止她被人群挤开。
姜静之全然被周围给吸引,她不知道自己有几回无意识的往后撞,把身后正是血气方刚年纪的季淮凛给噌得直抽气。
瞎逛了一路,最后停在了服装商场二楼里。
“真想拍?”季淮凛单肩挎着姜静之的书包,身体倚靠在自动售卖机上,长腿交叠,只是这随意一靠的动作就惹来了路人的频频回眸。
姜静之点点头,手上拿着一本贴纸相册,已经开始在选自己喜欢的贴纸了,她刚才发现自己书包里还有十块钱,那就是可以拍二版的8张大头贴。
这可是曾经风靡一时的大头贴啊,那会儿班上有不少女生都去步行街上拍,拍回来就贴在课桌上,什么样式的都有。
季淮凛扯了扯嘴角,但看她真的有在认真选,而且选的非常纠结,他便长指一伸,随便在那相册上敲定了几张。
如果他知道自己会被姜静之拽着进那破得可怜机器前傻愣愣站着,还要认命地跟着她的姿势一起拍照,那他一定会认认真真选几张。
那八张照片被姜静之整整看了半个小时,最后在季淮凛忍无可忍的目光下才把它们小心叠好放进书包。
她抱着书包站在街边,视线紧锁着去便利店买冷饮的季淮凛。
他太好了,好到她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些她以为付出了全部的真心还他的好,却在他为她做的任何一件事的对比下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诶,姑娘,这是你掉的东西吗?”
身旁一道温和的嗓音拉回了姜静之的思绪,她忙扭头,就见一位面相和蔼的老人正看着她,而老人手上拿着的那张纸她过于眼熟,下意识就上前两步看了眼,没想到还真是她前些日子为了分散学习压力画出来的旗袍手稿。
“是我的。”她道。
老人微微一笑:“冒昧问一下,这图纸上的是出自谁手?”
姜静之看着老人,老人的眼睛很温柔,让她恍惚间以为是曲绾站在了她面前,她掩去眼底的难过,扯唇笑说:“是我画的。”
“真的?”老人面露惊讶,接而又仔仔细细盯着图纸看了好半晌才自顾自叹道,“难得一见啊。”
“你是苏州人?是否已在上大学?”老人问。
姜静之在疑惑为什么这个素不相识的老人会问她这些问题的同时,眼睛瞄见了准备出便利店的季淮凛,她加快语速回答:“我是苏州人,快要高考了。”
“那太好了。”老人非常高兴,她见姜静之好像着急走,很醒目地将图纸还给她,并且往她手里塞了张名片,“姑娘,有缘再见。”
姜静之懵然地看着老人远走,随后低头看手里的那张名片。
苏州大学
纺织与服装工程学院
齐素
副院长、博士后、教授
当齐素两个字闯入姜静之眼里时,她连季淮凛走过来和她说话都没听见。
“傻愣着干嘛呢?”季淮凛用冷饮碰了碰姜静之的脸,而后把目光移向刚才那个老人离去的方向。
“没什么。”姜静之回神,她朝季淮凛笑了笑,也悄悄握紧了手里的那张名片。
季淮凛收回视线,垂眸看姜静之明显躲闪的眼睛,冷哼一声,“回北京。”
第17章 五月
齐素——毕业于伦敦中央圣马丁学院,1992年入选福布斯设计师榜,以犀利的眼光,独特的创意思维,新颖的搭配风格曾一度风靡国内外设计界,她年轻时更是带着自己独创的品牌奔走于国外各大高级定制时装周。
在海外近三十年,归国后被各大服装学院、企业抛出橄榄枝,而齐素在休息一年后最终选择去往家乡大学任职。
这样一个称得上传奇的人物轻而易举的就把自己名片交给姜静之,她内心里的震撼一直持续到回来北京,她坐在自己房间,看着抽屉里那本以齐素为封面,当年国内外都卖断货的杂志。
曲绾在世时,姜静之第一志愿是华清,第二志愿便是北服,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北京。
即使是到了这一刻,她的坚定也没被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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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
姜静之最近的情绪愈发低压沉闷,光是想到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来临的高考,她就有了种随时都能崩溃的念头。
下了晚自习也不急着回家,推着小电驴拐过街角,慢慢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虽然晚回去的后果就是得做题到凌晨,但是被晚风把头发吹凌乱的那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有一瞬的轻松。
等回到季家门口已经是夜晚十一点,通常这个点季家的人该休息的都休息了,只会留下几盏小灯,可今夜却灯火通明。
姜静之把车停好,进去前询问门外的守门大哥今晚怎么回事,守门大哥说是季老的老战友从国外回来了。
季老的战友姜静之只知道一位,也是会经常出现在曲绾平时的话语里,每每讲起他,曲绾总是满脸都充满感激与愧疚。
那是一位同季老一样战功赫赫的特种老兵,当年他们同去守卫边境,却在某次出任务时被一群要钱不要命的雇佣兵给偷袭,而那位老战友就是在那次为了去救被十几个雇佣兵围攻的季老,左腿内侧的位置挨了一枪,从此行动再不能像正常人那样。
这位老战友退役后去了国外休养,季老每年都会过去探望他两次。
姜静之走进内院,正厅传来两道爽朗大气的笑声,她沉默地听着,加快步伐走回房间。
“静之,回来了啊。”周管家端着几样点心刚从厨房出来,他往回看了眼,说,“里头还有份小蛋糕,你帮我一同端进去吧,省得来回走。”
姜静之忙把书包放在院里的长椅上,走进厨房把周管家说的蛋糕拿出来。
周管家边走边叮嘱姜静之,“里头来的是老爷子的战友,姓方,待会儿要是和他对上眼了,你就问声好,要是没有咱就出来。”
姜静之低低应了声好。
“季爷爷,您这鱼养得可真好。”
还未踏进门槛,姜静之就听到里头传出一道清甜的声音。
“你要喜欢就让你阿凛哥给你捞几条回去。”
姜静之脚步微顿,下意识扭头看左边,季淮凛的房间没有上锁,可他下午还特意告诉她要在学校忙项目的事,这周末不会回来了。
她敛起心头异样的情绪,赶忙跟上周管家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