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楠愣愣的,连忙回神道歉:“抱歉啊抱歉啊,我忘关门了!”
门内无人回应,只传来几声咳嗽,依然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咳嗽。
程楠不敢多待,抱着猫飞速跑回自己屋子。
夜晚,她抱着猫入睡,闭上眼,脑海里缺浮现出那双消瘦的腿。
很漂亮、很脆弱。
像精细雕琢的人偶。
让人忍不住想摸摸。
她想着想着,忽然打了个激灵,摇摇头,把脸埋进猫肚子里。
猫在呼噜,她心跳如擂鼓。
接下来的日子邻居再也没露过面,房门长期紧闭,连声音都很少有,程楠猜测,大概是身体不好常年要静养吧。
时光如梭,又是一年春节过去,程楠照例回家陪父母过年,给顾知许打了电话问候。
新的一年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四月中旬,程楠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她经历了好几轮面试,收到offer时正在寿司店擦桌子,看到消息就放声大叫起来,店铺已经要关门了,同事们听到声音都凑过来看热闹。
店长也过来瞄了一眼,仰着下巴吩咐她:“如果在这儿上班被人刁难了,可要记得告诉我。”
程楠笑眯眯,“怎么啦,要在咱店门口贴不欢迎别人入内吗?”
店长啧一声,“认识他们公司里的人。”
“谁啊?多大官儿啊?”
店长的纤纤玉指挑起一缕发丝,“不才,家中那窝囊丈夫正是他们总经理。”
程楠愣了一秒,转头又朝她扑过去,“我太爱你了啊店长大大!”
店长照旧嫌弃的推她,“滚滚滚!”
五月初,程楠去正式入职报道。
公司给她开的工资还不错,但她也没辞掉寿司店的工作,毕竟债务压身,经济压力大。
程楠现在学会了自己做饭,每天晚上做好第二天的饭菜,搭通勤车通勤一个半小时去公司,晚上又搭通勤车回来。
人的适应性总是很强,她过了那么久这样的日子,早已记不清自己从前的生活。只有在偶尔周末回家陪父母时,才恍惚记起原来自己家里还有大别墅。
这半年里她因为穷困潦倒,几乎把社交断完了,从前的好朋友约她旅游玩乐,她几乎全找借口推掉,只在偶尔工作不顺时出去和萧苒喝酒散心。
期间她又谈过两次恋爱,但不知道是她命犯烂桃花还是天生孤寡运,两个前男友一个比一个渣。
第一个是她曾经的大学同学,毕业前不熟,毕业后他来寿司店吃饭和程楠又有了联系。
两个人很快熟络,顺利成章的在一起。
在一起的第一天,程楠告诉他自己的债务问题,结果,向来彬彬有礼的男人瞪圆了眼睛,指着程楠鼻子大骂她欺骗感情,程楠被骂得一头雾水,最后不欢而散。
第二个是她公司技术部门的同事。
那人相貌平平,性格敦厚老实,在一次团建活动中认识了程楠,认识没多久就开始追求她。
程楠这人耳根子软禁不住人夸,在他连番称赞和礼物攻击之下,程楠没多久就同意了。
她想着,这个总不能再是渣男了吧?
但十分不巧,这个更胜一筹。
某个周末,他带着程楠出去钓鱼,那地方距离市区有四五十公里,他们一钓就是一整天。
临走前,他们因为晚餐吃什么发生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争执,男人脾气上来,二话不说开车就走了,把程楠一个人扔在夜晚的郊区。
程楠回来后就和他分手了。
那个晚上她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好好爱她。
爸妈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无一例外都是看中她的家境,大家一来便称呼她是顾家的女儿,对她和颜悦色。但如果没了这层身份,他们便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她哭着给小白打电话,问:“是因为我还不够好吗?我不够漂亮,还是不够优秀?”
小白还是那沙哑难辨的声音,低低对她说:“你很好。”
“那为什么他们都要这样对我?”
小白说:“都是他们的问题。他们很烂,不懂得珍惜,一个配不上你。”
“是么,我真的很好么?”
“是的,你很好。”
“有多好?”
他喃喃:“很好,独一无二的好……”
她脱口道:“小白,我想和你在一起。”
第41章 我来照顾你
顾知许躺在窄小的沙发上, 呆呆看了几秒,手机从指缝滑脱,路过沙发,滚到地毯上, 他伸手去抓, 自己也掉下去。
他躺在地上再次打开屏幕,屏幕里依然是那句话。
“那么小白, 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心脏凝固在胸口, 呼吸也仿佛被木栓紧紧堵塞。
脑子里轰然炸开了一片烟雾,他眉头紧拧, 手指发颤, 冷静的编辑信息:程楠,我是个残疾人。
很快, 程楠发来回信:你歧视残疾人?
顾知许牙都要咬碎了:我就是残疾人我歧视残疾人?
程楠道:那你残不残疾,都不影响和我在一起。
顾知许的心开始跳动,在胸腔中疯狂乱砸:不行。
程楠:你讨厌我吗?
顾知许:不讨厌。
程楠:那你对天发誓,认识那么久,你从没动过任何和我在一起的心思,也从没喜欢过我, 哪怕半点。
顾知许正要打字, 程楠又说:如果你说半句假话, 程楠天打雷劈!
顾知许:……
他干脆转头扔了手机, 细长的手指捂在眼前, 视线从指缝中穿过,落在屋内惨白的灯光上。
老旧窄小的房子,柔软的地毯, 刺目的灯光。周遭宁静,窗外有微风掠过枝头。
初夏的夜晚。
顾知许等来了一个此生不敢奢想的告白。
他镇定自若了一辈子,孤独痛苦了一辈子,也作足了打算迎接这样的一辈子。
却从没想过,她不愿意让他如此过一辈子。
半夜十一点,顾知许突然打开自己家门,踉跄扶着拐杖走下四层楼梯。
他只有一只手灵活,平时但凡有事需要外出,都是护工来抱他下楼。第一次自己下楼,他不慎摔了好几次,摔到膝盖红肿僵硬。
夜风温良。
他度坐在空无一人的护城河边,身边靠放着几只空酒瓶子。
程楠给他发了很多消息,还给他打了很多电话,他不作回应,甚至失手砸烂了手机。
这感觉,就仿佛——
你在八十岁那年,一头华发步履蹒跚,却从积满灰尘的柜子下翻到自己曾经梦想学校的通知书。
你曾做梦都渴望得到它,甚至为此做尽了荒唐事,但时过境迁,在它触手可及之时,你已不配再拥有。
顾知许向来酒量好,生平第一次喝醉成这样,坐在岸边呆呆看着河流。
河面平和如镜,照着那惨白清凉的月光。
一片静谧之下,脑海中幽幽浮现出他妹妹那张明媚娇俏的笑脸。
她是那么美好。
如果他接受,如果她发现。
等待他的,会不会是比死亡更严重的惩罚?
顾知许闭上眼,宁愿自己今天就沉默死去。
可是第二天的清晨,他照旧从梦中惊醒。
打扫河岸的环卫工人手里握着一柄大扫把,满脸嫌弃的看他,“这些瓶子你还要不要?”
顾知许抬起眼皮,摇头。
环卫工人是个已经到退休年纪的大娘,一边打扫着他身边的瓶子一边唠叨:“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点也不像话,能有什么事想不开啊?一天天闹得,光顾着自个儿舒坦了……”
顾知许听得不悦,躬身靠着椅背,闭眼皱眉。
大娘把瓶子打扫干净,转身刚要走,又俯身从地上捞起一根拐杖,“这是不是你的?”
顾知许微抬眼皮,应了一声。
大娘莫名怒了,没好气冲他道:“赶紧回自个儿家去,别在赖这儿坐着了!跟个流浪汉似的!”
顾知许彻底烦了,他这辈子可没人敢这么说教过,他抬头刚要开口,却见大娘从包里摸出个馒头,一把塞到他手上。
他顿时愣了,半晌,急忙推诿,“我不要!”
“收着收着!”大娘大声嚷嚷,“你这混孩子,要是我家的,指定得挨打,喝那么多酒一晚上不回家,这身体能受得住吗?年轻孩子,一点不懂爱惜身体,你爸妈见了得多心疼啊!”
顾知许微瞪眼睛,说不出话。
“赶紧吃点东西垫吧垫吧,回去让家里人帮你熬点粥暖和暖和,再吃点感冒药预防,别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