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了。”
“过了?”顾知许冷笑一声。
程楠感觉自己裹在毛衣里的后背阵阵发凉。
她无比期盼着谁打个电话来打扰打扰顾知许,跟他聊点工作上的事,最好还是闯了什么祸,让顾知许无暇顾及她。
“扶我起来。”
程楠一愣,赶忙伸手。
大病一场,顾知许瘦了不少,看上去身形颀长匀称,摸着却是只剩骨头。
蓝色睡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显得胸口和脖颈上的纱布格外刺目。
程楠的手托住他的后背,透过柔软的衣料,摸到了清晰分明的蝴蝶骨和脊柱。
他身上常年有一种特殊淡香,但没盖过药水的味道。
程楠天生就害怕浓烈的药味。
顾知许身后垫了两个软枕,他无力的靠在上面。程楠放下他,与他对视的一瞬,感觉他的脸被白色靠枕衬得更白了。
“兼职从下周开始。”顾知许说,“一楼花圃,认真打理。”
程楠瞪大了眼睛。
兼职信息里的地址是错的,留的手机号不是刘叔的,是他的私人手机号,都招聘了一周还没招到人,很明显都是为她准备的。
不过程楠以为这只是为了骗她主动打电话,没想到他竟然是认真的。
程楠小声的说:“我不干了。”
顾知许说:“加钱。”
“加钱也不干。”
“一次五万。”
“不干。”
“二十万。”
“二百万也不干。说不干就不干。”
顾知许那双漆黑的眸子眯了起来。
程楠慌的要命,脑袋几乎埋进胸里。手指扣在一起,皮肤都要被扯下来。
她就是这么没出息。
电话里有多嚣张,当着顾知许的面就有多怂。
沉默片刻后,顾知许说:“那两个人的新公司,根基不稳业务不牢,在临川开拓的那么大胆,要垮起来大概就是一天半天的事。”
程楠震惊抬头,“你要干什么?那可是你爸妈。”
顾知许轻抬下巴,“所以呢?”
“你不能——”
“程楠。”
“没什么……”
她居然忘了这是个连爸妈都不要的人。
“下周五下午三点,必须准时出现在门口。”顾知许闭上眼,“现在,立刻给我出去。”
程楠倒吸一口凉气。
第4章 最宝贵的亲人
程楠走出门外,刚走到楼梯口,又调头回来了。
她没敢敲门,只是轻轻推开了一丝门缝,悄声问:“哥,我今天去哪?”
顾知许那头柔软的黑发陷在白色枕头里,眉头微蹙没有睁眼,小山似的喉结滚了一下。
“回你学校。”
程楠惊喜:“是!”
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以为这次得在家里住下,但没想到顾知许那么轻易放她走。
要知道在以前,她只要露面就会被顾知许拴在家里几天。
程楠刚要合上门,又想到什么,再次推开了。
顾知许彻底不耐烦,转头看她,“还要干什么?”
“那个……”程楠乌溜溜的眼珠子朝床尾瞟,“你的腿没事吧?”
顾知许面色明显一僵,回头闭上了眼睛。
半晌后才听他沉声道:“死不了。”
“哦好。”程楠点点头,“最近天冷,你注意多休息。”
顾知许不再回答。
今天的顾知许有点奇怪。
不过程楠没功夫细想他为什么古怪,唯恐他再变卦,下楼后匆匆跟爸妈聊了会儿天就要走了。
家里的饭菜太好吃,她没忍住,让阿姨给她打包了几份带回学校。
爸妈亲自开车把她送到了校门口,千叮呤万嘱咐,最后还硬给她塞了零用钱,才放心看她离开。
-
周末,程楠照例去了常去的酒店兼职弹钢琴。
那是一家老牌五星酒店,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二楼大堂装潢豪华敞亮,每天下午两点到五点时段提供精美的下午茶。
酒店大堂右侧是下午茶区域,中间隔着一串水晶珠帘,左侧铺着一张宽大的圆形地毯,上面摆着一架漆黑的三角钢琴。
正是程楠打工的琴。
“楠楠,今天的服装我放在衣帽间了。它腕带上有绒羽,你待会儿穿的时候注意被化妆品别蹭脏了。”经理说。
程楠正在镜子前化妆,回头应了一声,“好。”
她化妆还不太熟练,便只能化得淡一些。
但她五官底子不错,只要遮住熬夜看剧看出来的黑眼圈和小粉刺,无暇的皮肤搭配秀气可人的眉眼,便已经有那清水出芙蓉的感觉了。
程楠单指挑起一丝头发,“魔镜啊魔镜,我宣布,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是……”
“楠楠,化好就快出来!”
“诶!这就来。”
下午两三点,正是犯困的时候。
酒店里暖气充足,更是催得人哈欠连天。
程楠换好衣服拉开琴凳坐下,手指刚搭到白键上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其实不喜欢弹钢琴,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小时候被顾知许要求天天练琴,还特意请了个凶巴巴的老师教她,稍有不慎就要被严厉批评。
导致她一度看到钢琴都要犯恶心,严重时弹着弹着琴就要干呕几声。
要不是这里兼职工资高还送点心和茶叶,她可不乐意来。
今天大堂里客人不多,一眼望去只有寥寥几个人,大家都在悠闲的聊天,享受慢生活。
程楠弹了一支肖邦降E大调夜曲。
这首曲子她烂熟于心,一个个灵动的音符构成了优雅美妙的旋律。正适合现在的氛围。
悠悠琴声在整个大堂回荡。
弹到第三页时,程楠忽然记起来,这支曲子是顾知许亲自教她的。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虽然顾知许总罚她骂她,但也会温柔的抚摸她头顶。
她不算聪明孩子,当年她练钢琴练了很久依然没什么起色,于是顾知许一个对音乐不怎么感冒的人,每天都要抽空学琴,因为天赋异禀,很快就能教她曲子了。
顾知许温柔时,像天边皎白的月亮,笑着对她说:“小楠,你是我唯一的、最宝贵的亲人。我希望你幸福,希望你以后过得很好很好。”
凶起来时又像杀人不眨眼的机器,冷漠说:“程楠,滚去祠堂跪着,没有我同意不准出来。”
以前他还能走动时,有过几次白天罚她去观音像前跪着,傍晚又自己抱她回屋。
等她醒来却告诉她,是兰哥抱她回来的。
她小时候是个十足的调皮孩子,每天鸡飞狗跳闲不住,有时不慎踢到他的拐杖害他摔倒,他也不生气,总是温暖的笑着拥抱她,说自己不疼。
少年时期的顾知许有一张艳惊四座的脸,还有随时会把妹妹护在身后的性格,不容许任何人对她说三道四,更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所以那时候,程楠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她哥哥。
喜欢到明知他是哥哥,却也偷偷想过要嫁给他。
但是那么温柔的哥哥,在她长大以后,好像渐渐就变了一个人。
家里只剩他们两人以后,顾知许对她越来越严厉,不再亲自教导她,而是重金聘请无数名师教她。
他也不再纵容她,只要她展示出一丁点不合规矩的调皮,就会狠狠斥责她。
更有甚者,她只是因为放学偷偷溜去和朋友们一起喝了一杯可乐,回家就被罚跪了一整夜。
程楠逐渐认识到——
顾知许他大概就是个被妖怪夺舍了的神经病。
一曲奏罢,程楠也收回了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