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许打开水龙头,哗啦流淌的温水反复冲刷着麻木的左臂,右臂直直支撑着身体。
“我现在这样,他们没意见才是有鬼。”
“你早就知道了?”
顾知许嗤笑一声,抬头看向镜子里那张苍白到惊人的脸。
“栩安,这家公司永远姓顾。但具体谁来当牛做马,老爷子从不在乎。”
“你是他亲自选的。”
“那又如何,等到价值彻底榨干的那天,不会有人在乎。”顾知许指尖发凉,“这次的事那么突然,保不齐是有谁授意。”
这些年他几乎耗尽了健康兑现当年承诺,不到三十已有油尽灯枯之势。
可回过头才发现,这世界上只有利益是永恒的,大家在乎的也只有利益。
这件事,在他上次“死”之前立遗嘱时已经彻底明确了。
“那你甘心就这样吗?”兰栩安问。
顾知许低头剧烈吐了几口,一整天没吃下什么东西,吐出的除了水就胆汁,胃酸烧得他嗓子痛。
顾知许右手发抖,捧起一抔水洗了脸,哑声道:“我自有打算。”
兰栩安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顾知许吐完从卫生间出来,头疼欲裂,一身骨头缝都发痛,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傍晚,他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处理完几个下属发来的信息,才打开手机看见程楠发来的消息。
已经是四天前发的了,一直处于未读状态。他一旦工作起来就没有时间处理这些私人琐事。
顾知许随手点开,看见两条消息。
第一条:小白,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第二条:我谈恋爱啦!
顾知许静静眨眼看着那黑色方块字,莫名的,又觉胸腔痛痒。
他咳得撕心裂肺,颤着手发去消息:恭喜。
但程楠一直到晚上才回复。
简简单单几个字:已经分手了。
顾知许皱眉:为什么?
程楠回:他带我去的酒吧不对劲,喝了那里的酒我就头晕。
顾知许胳膊撑着身体坐起来,又问:你跟他去酒吧?现在情况如何,有没有发生什么?
程楠明显兴致不高,淡淡道:还能发生什么,发现不对劲我就走了。晚安,我今天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她便关了手机,顾知许再发过去的消息也没人回复了。
……
周一早晨,司机早早的来到博雅医院门口。
长星药业距离博雅医院很远,车开到时,已经是九点过了。
赵粟和底下一帮人整齐候在门口,看到顾知许的车子抵达,都赶忙迎了上来,“顾总好!热烈欢迎顾总!”
“顾总好!”
“顾总好!”
他们过于热情,吵吵嚷嚷闹得人头疼,顾知许刚皱眉,陈粟便急忙回头:“安静!”
顾知许下车后,赵粟恭恭敬敬带他参观了园区,长星药业园区不大,很快就逛完了。
赵粟知道顾知许没那心思多看,特意绕到后面带他看了程楠平时工作的地方,接着便去楼上休息了。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屋里面只剩顾知许和赵粟两个人。
顾知许坐在主位,手里握着长星药业的半年报,垂眼静静看。
他不骂人,也不翘腿,是位素质极高的领导。但那纤纤玉指只是轻点了一下轮椅扶手,就要把赵粟吓个半死。
“赵总。”顾知许随手把文件搁在桌上,淡淡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赵粟比顾渊年纪还要大一岁,也禁不住顾知许审视的目光。
“您叫我小赵就行。”赵粟嘿嘿笑,“有什么问题,您尽管说。”
顾知许两手交叠轻搭在腿上,最近身体实在不好,这么一会儿功夫胃又隐隐发痛。
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只是低咳了两声,道:“说实话,你的成绩我不是很满意。要是我手底下的人交出这样的东西……”
顾知许顿了顿,视线微抬,若有若无摇了摇头。
赵粟冷汗直冒,咽了口水,硬着头皮:“我们的确还有很大进步空间,不知道……顾总这边有什么指示吗?”
顾知许摆摆手,“别紧张。指示倒也谈不上,我对你们这行并不熟。我只是个投资的商人。”
“是,是。”
“你放心,我这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顾知许不喝茶,手指轻点着,又慢慢道:“我投资你们,除了程楠,主要还是看中了你们的前景。目前看来虽然没达到我的要求,但也还不错。”
“是是是,有您这话,我们肯定好好干!”
顾知许点头,“我听说程楠最近交男朋友了,那人你认识吗。”
图穷匕见,赵粟终于明白他来干什么的,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去。
笑说:“顾总,这些都是员工个人私事,我们平时不好过多干涉打听。我只在前不久看到过她男朋友来公司门口接她,挺帅一小伙。”
顾知许应了一声,又问:“她最近状态如何。”
“挺好的。昨天知道您要来,我给他们今早多放一小时假,她可高兴坏了。”
顾知许缓缓点头,“这些天你多关注她一些。你要是不方便打听,就安排一个人去。”
“好嘞。”赵粟顿了顿,又问:“还是像之前说的那样,只观察不帮助?”
“嗯。”
顾知许抬眼望向窗外。
早晨十点,楼下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长星药业有自己一栋小楼,旁边有个小卖部,卖一些早点豆浆油条包子之类的早点。
顾知许滑动轮椅来到窗边,瞧见楼下正走过来一个米白长风衣的女孩。
高个子,帆布鞋。一头乌黑长发染成了栗棕色,还烫了个慵懒大卷,松松散散披在肩头。
她身上背着一只黑色小包,手里攥着一沓文件。
她站在小卖部门口,对着摊位点了一通,片刻后,老板把一大堆早点装在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递给她。
她拿出一个包子,一边走一边吃。
赵粟在旁边呵呵笑,“上次聚餐她说她要减肥,早上多吃点,不吃晚饭。”
顾知许静静看着程楠走进大楼,风衣最后一角消失在视线里。
这是一支他精心培养长大的玫瑰。
她从一个娇小可人的花骨朵,茁壮成了一支带刺的玫瑰,扎伤了他的手,也被剪去枝桠,离开他的生活。
他知道她不愿意他再干涉他的生活。
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又怎舍得亲眼见这株玫瑰凋零。
顾知许咽下一口心痛,微微拂手,“我和你见过的事,严格保密,她有任何情况立刻告诉我。”
回去后,顾知许又代表公司出席了一场大论坛,之后身体实在承受不住,再次回了西山疗养院。
在疗养院的日子清闲又孤独,每天晚上以小白的身份和程楠聊天是他每天最大的盼头。
但程楠在上次分手后没几天又迅速谈起了恋爱,有时忙着和男朋友约会,就顾不上和他这个网友交流。
顾知许对此别无办法,只能尊重她。
可直到有一天,护士正在给顾知许抽血时,赵粟的电话打来了。
他说,程楠突然找他预付下个月的工资,他以不合公司规定为由拒绝了她,她便以个人身份找他借钱。
顾知许问:“她要借多少?”
赵粟答:“三十万。”
第37章 小白,是你么?
程楠最近遇到个麻烦。
准确来说是她男朋友遇到了麻烦。
她男朋友是之前跟同事们出去喝酒时认识的, 个儿高模样好,身上总是香香的。第一次见面时她踩空了楼梯,他顺手就把她揽进怀里。
少女怀春,恰逢被那谈了几天就分手的人伤透心, 她一抬头, 望向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就陷入爱河了。
他们谈了两三个月, 男朋友温柔风趣, 擅长说情话, 每天都把她哄得开心快乐,在她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时, 男朋友突然说他遇到麻烦事了。
男朋友家里是做家具木材生意的, 如今父母年迈,他便接手了家里生意, 平时营业状况也不错。
前些日子他们花大价钱从南方采购了一批稀有木材,原本跟家具商合同都签了,谁知木材运送途中赶上连日暴雨,车子遭遇山洪,那批木材全部损失。
供应商跑了,压进去的钱打水漂, 还需要支付家具商的违约金。
他们对这笔订单投资极大, 男朋友想尽了办法凑钱却也不够。程楠发现他最近总是愁眉苦脸, 几番逼问下, 他才说了实情。
“还差多少?”程楠问。
男朋友哽咽, “五十多万,就差这五十多万实在补不齐。厂子已经停工几天了,恐怕要捱不过去了, 我爸妈几十年的心血……”
程楠皱眉,深吸了一口气,“我来帮你想想办法。”
程楠不懂他们生意上的事,只能帮他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