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咿指尖微微发热,她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心里却似浪潮起伏,汹涌不止。
庄竞扬的经纪人笑呵呵地从中引荐,这位是新锐青年艺术家,那位是著名音乐制作人,说着两头恭维的场面话。
秦咿没什么心思细听,因为她发现,端坐在会议室里的梁柯也,衬衫妥帖的梁柯也,远比混迹酒吧和夜店时更有魅力。
他没穿正装外套,也不系领带,衣袖下五指根根修长,肤色冷白,视线略略上移,理查米尔的手表扣在他腕间,愈发显得气质清冷,不染烟火。
梁柯也手上那只钢笔和他的腕表是同一品牌,笔管经缎面处理,在平整的基础上,呈现出规律的波纹感,视觉效果奇特,手工磨制的白金笔尖贵气十足。
漂亮的笔与足够漂亮的手,视觉冲击力过分鲜明。
这一刻,秦咿再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六年,她和梁柯也,各自成长,各有舍得。她的事业蒸蒸日上,梁柯也同样不再是依附家族恩荫而活的小少爷,天地辽阔,而他前程似锦。
岁月的痕迹那样深刻,秦咿忽然觉得迷茫,也开始思考,世界上真有“破镜重圆”这回事么,被打碎的东西真的能恢复如初?
对视无声地持续,片刻后,梁柯也似乎从秦咿的目光中感受到什么。他眯了下眼睛,左手依旧转着笔,姿态慵懒,右手却抬起来,细长冷白的指尖,摸到领口的第一颗纽扣。
秦咿注意到他的动作,隐约猜到什么,又觉得不可置信。
就在她呼吸紧绷的时候,梁柯也手指一挑,秦咿恍惚听见“啪”的一声,扣子解开,领口轻微松散,他饱满的喉结和脖颈线条一并显露。
他竟然真的敢!
秦咿险些窒息,借由落座掩盖住霎那间的神色失控。
他就在她面前,明火执仗地——
勾引。
什么迷茫什么担忧,全都没了影,秦咿脑袋里只剩一个念头——
梁柯也就是个不顾死活的疯子!
不顾死活的梁柯也不仅是新专辑的制作人,还与庄竞扬绑定了多项合作,这意味着,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近段时间,秦咿都将与他频繁碰面。
秦咿心里闪过些许微妙,拧开手边的纯净水喝了口。不知为何,她居然从清水里尝到了甜味儿。
项目会议进行了三个多小时,PPT看过上百页,众人都有些疲惫。中途休息时,名叫澜姐的艺人经纪主动讲了两句题外话,聊到让梁柯也一战成名的那首《naranja》,以及它背后那部西语电影。
影片讲述了二战前夕贵族少女与英俊内敛的陆军少校因一颗橙子而结缘,克服种种阻隔追求真爱的故事。
情节设计并不复杂,制作也属于小成本,但画面构图和配乐俱是一流,实在太美了,使影片一路逆袭,成为年度黑马。
澜姐说,她最喜欢影片临近末尾时那个将近两分钟的长镜头,女主角散着长发穿着婚纱逆向奔跑,永不服输的骄傲感和生命力一览无余。
长镜头的某一帧还被截取出来,制作成电影海报,广受赞誉。
海报——
秦咿抿着唇,心口微微一震。
即便这种团队会议,庄竞扬也要顾及形象,他做过造型,英俊而倜傥,慢条斯理地接话道:“我听说,《甜橙》这片子,从剧本成稿到拍摄完毕着手剪辑,都没有‘穿婚纱’的设定。是导演和编剧听取了音乐制作人的意见,后期添加的。”
澜姐愣了下,看向梁柯也:“是这样吗?梁老师。”
受那一颗衬衫纽扣的影响,秦咿再不敢朝梁柯也乱递眼神,她看着手中的纸质材料,心跳却因澜姐那一问而幽幽上浮。
——是这样吗?
其他人都在看梁柯也,梁柯也的目光却落在秦咿那儿,停了几秒。仅仅几秒,也足够澜姐等人觉察出异样,暗自揣测。
“没错,那个一分五十八秒的长镜头,的确是根据我的提议修改补拍的,”梁柯也说,“在国内时,我曾见过一个女孩散着长发穿婚纱的样子,漂亮得不可思议。”
“过去的那几年,她时常出现在我梦里。”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静了静。
惊讶与议论虽然被职业装压住,却又蠢蠢欲动。
秦咿的心跳同样怦然,新做的美甲几乎要在硬质的塑料文件夹上抓出皱痕。
“这么说,”庄竞扬笑吟吟的,“那个穿婚纱的女孩是梁老师的‘缪斯’?”
不等梁柯也回答,他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下,庄竞扬离着近,一眼看到,小闵走来走去传资料递东西,刚好也看见。
梁柯也的屏幕壁纸是一幅手绘线稿——
年轻男人的手骨节分明的手,带戒指和腕表,提着奶茶。
画面简单,却不粗糙。
最重要的是,小闵觉得眼熟。她歪头想了会儿,眼睛忽然睁大,悄悄打开手机,噼里啪啦地给秦咿发消息。
小闵:【老板!我看见了!那位梁老师,他的手机壁纸用了你的练习稿!你发过微博的一张旧的练习稿!等我把原图给你找出来!!!】
秦咿看到小闵的消息时,庄竞扬那边刚好同梁柯也开了句玩笑:“这图上的手,是你的手吧?专门找人给自己画局部特写,你好自恋啊,梁老师!”
手、练习稿——
其他人配合着笑起来,活跃气氛,秦咿脑袋里却嗡的一下。
小闵将原图传给秦咿的同时,梁柯也接过庄竞扬的话,轻飘飘地撂了一句:“不是我专门请人画的,是有心人专门为我画的。”
“既然画的是我,”他语气浅淡,含义却深,“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秦咿以毕生定力压住表情上的变化,趁众人聊得开心,她悄悄起身,从会议室的后门出去。本想找洗手间,稀里糊涂的,却推开了公司茶水室的门。
好在屋子里没人,隐约能听见电器运作时发出的电流声。秦咿单手撑着台子边沿,在料理台前站了会儿,那股情绪起伏的劲儿却迟迟过不去,心跳一下一下,又乱又重。
没办法,她只得打开冰箱,去冷藏室找冰咖啡。
拉环扯开,罐身因温差而蒙上细密的水珠。秦咿单手握上去,下一秒,有人从身后抱住她,手上的冰饮也被夺了过去。
“生理期还没过,”那人掌心灼人,压在秦咿的肚子上,指腹隔着裙子布料轻轻摩擦了下,“就敢喝冰的?不怕难受?”
秦咿生理期时间固定,每个月就那么几天,梁柯也会知道并不奇怪。
难得是,他居然记得。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记得。
秦咿吞咽了下,身前是质地坚硬的大理石台,身后是年轻男人衬衫笔挺的身体,她不知该往哪躲,也无处可躲,挣扎着试图从梁柯也的禁锢中逃出去。
第79章 chapter 79
“这里是有监控的,会被看见,”秦咿嗓音微哑,“你别闹!”
梁柯也根本不顾那些,他拉着秦咿的手臂,将她扳转过来,身形一压,重新贴抵上去。
两人离得太近了,亲密无间,秦咿胸口处的软蹭着梁柯也的衬衫,叫她全身麻了下。她感受到他的体温,也嗅到他身上浅浅的木质香调。
好闻得近乎诱惑。
秦咿呼吸有些急,忍不住叫了声梁柯也的名字,仰头看着他,“你是要欺负我吗?”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委屈,叫人心软,梁柯也力道有所松懈,身形却没有退开。
他双手抵着岛台,将秦咿困在两臂之间,垂眸和她对视着,低声说:“秦咿,摸着良心讲,你我之间,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秦咿顿了下,仿佛被逼得没办法,眼尾浮起浅淡的红。
梁柯也并不慈悲,他两指掐着她的下巴,叫她动弹不得,同时,低头朝她靠近,故意用呼吸拂乱秦咿的睫毛。
这是个要接吻的姿势,也最适合接吻。秦咿好像被蛊惑了,下意识闭上眼睛,预想的吻并没落下来,她反而听见一声轻笑。
“你在期待什么?”梁柯也看见她额角浮起细小的汗珠,于是,贴她贴得更紧,“期待我亲你?”
不等秦咿做声,他戏谑似的又问一遍:“想我亲你吗?”
这下,到底谁欺负谁,一目了然。
秦咿眼尾红晕更重,她不是不生气,却舍不得对他说赌气或伤人的话。挣扎间,她手指滑到梁柯也腰侧,指尖隐约触到他衣摆下的皮肤。
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明了些,秦咿忽然说:“我在外网论坛上看到过粉丝发帖,他们说有段时间你身体不太好。”
梁柯也微微顿住。
秦咿咬了咬唇,“身体不好,是因为方恕则那件事吗?现在已经全好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要说实话,别逞强……”
她语气里的关心不加掩饰,与他恶意的戏弄对比鲜明。
气氛静了两秒。
梁柯也感觉到心跳有些重,有点想抽烟,又舍不得让秦咿闻那股烟味儿。
秦咿沉在回忆里,手指攀在他腰侧,无意识地蜷了蜷,“当时,我找遍竺州所有的医院,大大小小的,每一所,始终找不到你。方恕则下手那么重,你流了那么多血,现在都好了吗?需不需要定期复查?”
梁柯也目光闪烁了下,哑声:“你会陪我去复查吗?”
“当然会!”秦咿想都不想,用力点头,“你约了哪间医院?国内还是国外,不管什么时间,我都有空的,可以陪你去。”
她目光里的真挚叫人心软,关切的表情像裹着蜜糖的蛊,越诱惑,越深陷,难以挣脱。
梁柯也有些无奈地想,他似乎注定是要被她驯服的,为她痴迷一场,以一种永不后悔的姿态,虔诚地献祭余生。
秦咿感知不到梁柯也的想法,本能地用一种专注的目光将他看着。
这样的眼神,梁柯也几乎无力招架,他摸了下秦的眼尾,又用指尖去碰她的唇,甚至碰到她的舌,像触摸一只羞怯的雏鸟。
秦咿的呼吸一下子顿住,喉咙里发出细小的碎音。
梁柯也垂眸看她,“当初,我妈妈用来威胁你的,不仅是谢如潇的后半生,还有我的前途,对吗?”
秦咿睫毛一颤,似蝴蝶随风惊飞。
对外,方恕则的案子没有掀起半点波澜,在业内却搞出了不小的动静。除故意伤害,方恕则还涉嫌行贿、权色交易,数罪并罚,顶格量刑,刑期甚至超过了谢如潇。
开庭那天,秦咿没有到场,此后,也再未关注过方恕则的动态,她不知道,梁柯也曾派人与方恕则见过一面。
刑期漫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沉甸甸地压在方恕则肩上,他的心态彻底崩塌。为了讨得一线生机,甚至隔着铁窗给梁柯也派去的人跪下,将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和盘托出,不敢有半点保留。
“你怕我妈妈真的狠下心,将我扼杀至死,”梁柯也摸着秦咿的脸颊,“也怕方恕则借机上位,踩在我头上。毕竟,他一直幻想着能成为第二个‘梁柯也’。”
“你觉得离开我是最佳选择——”梁柯也呼吸轻了点,缓缓的,“既保护了谢如潇,也保护了我,还能废掉方恕则出人头地的最后一丝可能性。”
“一箭三雕,多完美。”
距离实在太近了,说话时,梁柯也的唇难免会蹭到秦咿,似有若无。秦咿睫毛颤得厉害,身体里似乎藏了一座躁动的火山,湿热沸腾。
梁柯也觉察到她的紧绷,单手勾着秦咿的腰,搂紧她,要她贴向自己。
可能是铅笔裙的布料太薄,也可能是西装裤的质地过于坚硬,秦咿恍惚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抵了下,重重的,触感笃实,叫她浑身发热又发冷。
“秦咿,你考虑了那么多,唯独没有想过我到底在乎什么,想要什么,”梁柯也看着她,目光沉得有些凶,“甚至,没有想过要和我聊一聊,就草率地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