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接通的一瞬,秦咿牙齿微微咬唇,莫名心悸
起先两个人都没说话,听筒里很静,似有若无的电流声。
秦咿眨了下眼睛,忽然想到什么,有些煞风景地说:“梁柯也,你不可以打人,再生气也不行!”
不等梁柯也开口,秦咿紧跟着解释一句:“你现在正在逃课,是违反校规的,如果再跟人动手,闹到学校,罪加一等,我怕你毕不了业。”
梁柯也听完,简直哭笑不得,但是,小姑娘一心为他着想的劲儿,又让他感动,心很软。
他一旦心软,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梁柯也叹气:“我不打人,但是,你要过来,到我这儿来,别和他站一起。”
秦咿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她还是不懂,到底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啊。
梁柯也似乎猜到她的想法,尾音下压,抱怨似的:“我讲给你听的话,哪怕是最寻常的话,也不想被讨厌的人听到,一句也不行。”
秦咿用手指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发丝,呼吸很轻,她想,梁柯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幼稚的,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他连幼稚都可爱。
第37章 chapter 37
蒋驿臣是亲眼看着秦咿走向梁柯也的。
小姑娘脚步不快,但是,有种坚定又倔强的感觉,蒋驿臣想拦她,刚有动作,秦咿便机敏地避开。
她抬眸看他,目光冷得要命,低声说:“虽然梁柯也答应我不会动手打人,但是,你最好不要再激怒他。没本事收场,就不要惹麻烦!”
蒋驿臣同秦咿对视一眼,嘴巴张了下,却没能发出声音。
秦咿错身绕过他,擦肩而过时,她听见蒋驿臣很轻地说了句——
“跟梁柯也那种人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
秦咿停都没停。
朝梁柯也走过去的那一小段时间里,秦咿眼前凌乱闪过几帧碎片,从相识到如今,一幕幕。她不得不承认,有的人,无论见过多少次,都会心跳怦然。
到了台阶那儿,秦咿没有直接走上去,她手指拨开被风吹乱的发丝,微微仰头。
阳光轻盈坠落,落入她眼眸,梁柯也的身影在高处,也在金色的光雾后,时而朦胧,时而清晰,像一张痕迹斑驳的旧底片。
那一瞬间,秦咿想,梁柯也带给她的感觉,是灿烂而灼热的痛。
秦咿很少仰望某个人,但是,此刻,她愿意去仰望梁柯也,就像看着一颗星。
当星星落入手心里,会变成甜味的糖果。而梁柯也,是她历经苦难后,遇见的最甜的一颗星。
静了会儿,秦咿听见耳边传来脚步,很急切,下一秒,眼前一暖,有人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她闻到熟悉的气息,青草、野花,以及,梁柯也常吃的那款薄荷糖的味道。
眼前一片黑暗,眼周的皮肤却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这样微妙的接触,好像比直白的拥抱更让人心跳不稳。
秦咿故意眨了下眼睛,她睫毛卷而翘,翕动时软软地碰着梁柯也的手心,像拂过一片黑色的绒羽。
梁柯也大概觉得痒,低笑了声。秦咿视觉被封住,感知迟钝的状态下,她觉得那声轻笑温柔至极。
之后,她听见他说——
“盯着太阳看会伤到眼睛的,想做小瞎子吗?”
秦咿咬了咬唇,她想说我没有盯着太阳呀,我在看属于我的那颗星。
临到嘴边,这些话被她咽了回去,说出口的是——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是不是都听到了?”
梁柯也走过来时,蒋驿臣刚好提到梁慕织。隔着段距离,梁柯也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几个关键词排列组合,猜也猜得出蒋驿臣会说些什么。
他想过要不要动手,给蒋驿臣一点教训,也想直接过来将秦咿带走。可是,梁柯也还来不及有动作,秦咿先发火了。
小姑娘实在太乖,家教也好,说不出戳心戳肺的难听话。但是,她站在那儿,脊背笔直,下巴昂着,整个人都散发着正在生气的气场,说话时,连字音都咬重了几分。
“凭什么对他的人品妄下断言?”
……
“证据呢?受害者呢?”
……
对待外人,梁柯也本来就没有多少情绪,秦咿一恼,他的心思就更淡了,也冷静下来,除了想好好抱抱她,再顾不上其他。
“听到了一些,”梁柯也将手心从秦咿眼前移开,转而贴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擦了下,“你也不要生气,那些都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秦咿皱了皱眉,“他在冤枉你啊!”
可能是被阳光刺激得太厉害,秦咿眼尾有点红,落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嫣然又可怜,很能激起保护欲。
梁柯也觉得心很软,也很暖,他想,如果必须有一个契机,他才能和命运达成和解,那么就是现在了。
过去种种,好的坏的,或隐瞒或欺骗,他都原谅了,不再计较。
小姑娘泛红的眼睛,是一切煎熬的尽头,也是他的救赎和解药。
“也不算冤枉吧,”梁柯也的指腹仍贴着秦咿的脸颊,细软的触感勾着他的瘾,让他舍不得放手,“我妈妈结过一次婚,但是,她的合法伴侣并不是我的生父。我出生时,我的父母各有家庭,事情曝光后,闹得非常难看,桥王一家颜面尽失。为了平息事态,也为了不激怒外公,他们将我送到竺州,交给管家和仆佣照顾。”
“记事以来,我一直住在小南山,有管家、司机、保姆和家庭教师陪着我。我几乎见不到外公,偶尔能接到母亲打来的视讯通话。小时候不懂事,看到别的孩子生病受伤有家人照顾,我有点羡慕,就故意弄伤自己,一度沉迷自残。”
“可是,妈妈并没回来陪我,她叫工人在房子里装满监控,数不清的监控。当我再次受伤,她就在视讯通话里将监控回放给我看,一帧一帧的,逼我仔细看清楚。她对我说,梁柯也,你是在装可怜,想算计我吗?拜托你别再那么做,血淋淋的样子实在太恶心了!”
梁柯也的态度很平淡,讲到最后,他甚至轻笑了下,有些无奈地说——
“我的确在算计她,因为我想妈妈了,想见见她。”
秦咿抿唇抿得有点紧,她拉着他的手,想同他说什么,喉咙却哽咽了下。
这些事秦咿听方恕则简单说起过,当时她只觉得讽刺。现在,听梁柯也亲口讲述,才发觉竟是这样心酸。
秦咿脑袋里闪过个念头,小声问他:“学小提琴也是因为妈妈?”
梁柯也笑笑,“是啊,我听管家说我妈妈小时候练琴练得好,外公常常夸奖她,我就试着模仿,故意在有监控的地方练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执着于去做一些讨人喜欢的事。”
之后,他用了更长的时间去面对、去接受,自己是不被爱的这件事。
书上说,喷嚏和贫穷是无法隐藏的,总会暴露出来,而平庸和不被爱,则是最难被承认的。无人愿意承认自己生而碌碌,无所作为,更难承认自己从未真挚地被爱过。
秦咿抓着梁柯也的手腕,力道不自觉地重了些,有些混乱地想着,在长大的过程中,原来,他们都经历了好多委屈。
梁慕织不亲近他,梁竞申不喜欢他,他是不被接受的孩子,顶着耀眼的姓氏,却无法在家族里找到归属感和安全感,还要背负数不清的流言。就算他比大多数人都要优秀,璀璨又耀眼,蒋驿臣之流也能居高临下地用口水砸碎他的荣耀。
那些人啊,他们讽刺他,又嫉妒他。想剥掉他的光环,又想将他的光环占为己有。
可是,他们不明白,梁柯也最宝贵的地方不是所谓的背景。他嚣张又强大,温柔而包容,洞悉人心残忍,却从未堕落。
蒋驿臣说梁柯也在糟糕的环境下长大,耳濡目染,不会明白什么叫真心难得。实际上,他一直是最真诚的,坦坦荡荡地活在阳光下。
情绪堆积在秦咿心口那儿,有些沉,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柯也垂眸去看她,目光又轻又温,低声说:“别哭啊,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几句闲话是伤害不到我的。”
秦咿不抬头,也不出声,眼睛很慢地眨了下。
“相较于被人议论,”梁柯也手指碰了碰秦咿的下巴,声音温得叫人发软,“看你哭,更让我难受。”
秦咿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温和,她抓着梁柯也的手指,像小朋友那样,将他一根手指握在手心里,紧紧握着。
梁柯也蹭着她掌心里的皮肤,忽然说:“你呢,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秦咿心口一跳,恍惚觉得他知道了什么,又觉得不太可能。
顿了顿,她小声说:“梁柯也,如果有人告诉你,我是坏人,很坏的那种,离我太近是要受伤害的——你会害怕吗?”
梁柯也似乎在认真思考,片刻后,他说:“我会把坏人带回家,关上门,和她好好相爱。她没机会做任何坏事,也就不再是坏人。”
秦咿睫毛颤了下。
阳光晒得她身体发软,心跳也软。
梁柯也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更轻了点,“更何况,她看我的眼神那么温柔,我不相信她真的是坏人。”
秦咿觉得她就像一颗陷在云朵里的彩色气球,目之所及,一切都是轻飘飘、软软的,软得让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沉溺,而沉溺这种情绪本身就是不受控制的,若能控制,又怎么会有不顾一切的爱。
一念至此,秦咿松开梁柯也的手指,转而拿出一对耳机。她带上一只,另一只则给了梁柯也。
音乐声响起时,梁柯也明显一顿。
那首小提琴版的《月光》,他亲手演绎出的曲子,一听就知道。
“我将你练琴的那段视频转码成了音频,保存在手机上,”悠扬流转的旋律里,秦咿声音似水,她目光抬起来,柔软地看着他,“睡不着的时候,常常拿出来听。”
“曲子的确很美,但最让我迷恋的是它与你有关。”
你知道什么是——
爱屋及乌吗?
梁柯也同秦咿对视着,他喉结滚了下,似乎想说什么,秦咿忽然抬手抓住他的衣领,要他低下来。
她挨近他,眸光微微湿润,唇似有若无地碰到他。
“什么都别问,”秦咿睫毛在颤,软软地亲了下他的脖子,“放在心里就好。”
她愿意把心意拿出来给他看,愿意让他知道那里面是有他的。
如果遗憾不可避免,那么,就尽量让错过少一点。
感受到秦咿在吻他,梁柯也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好烫,他忍不住箍紧秦咿的腰,很用力地将她抱进怀里。
潮热的感觉很重,烧得耳朵都泛红。
不等梁柯也再有动作,秦咿踮着脚,主动靠过去,吻住了他。
她第一次主动吻他,模仿他之前的动作,吻得生涩又亲密,很深,很缠,勾着梁柯也的心跳,也逼出他藏在骨子里的占有欲。
短暂的怔愣过后,梁柯也很快掌握主动,他箍紧秦咿的腰,扣住她后颈,带给她更加充沛的湿润。
也不知是阳光太浓,还是吻太热,秦咿有一种快要飘起来的错觉,心跳一塌糊涂。
他们所处的位置离写生营地并不远,随时会有同学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