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咿这边通话刚断,梁柯也似乎觉得光线不好,忽然伸手,扯开了遮光窗帘。这间民宿是栋二层小楼,紧邻街道,敞开窗帘后,大半个房间外头的人都能看见。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影不断,秦咿朝外面看了眼,状似不经意地说:“穿件衣服吧,别着凉。”
梁柯也目光还在手机屏幕上,不抬头,笑着说:“你是怕我着凉,还是怕我被人看啊?”
一股子痞劲儿,坏得不行。
好像心事被戳穿,秦咿不自然地扭头朝外走,边走边说:“我该走了,民宿有餐厅,如果饿了……”
话没说完,她刚好走到沙发椅那儿,梁柯也伸手拉住她的腕,叫她脚步一顿。
他坐着,位置低,抬眸朝秦咿看过去时,显得瞳仁深邃。梁柯也故意放慢语调,温吞吞地说:“和晚餐相比,我更需要口腔溃疡贴,这个比较急。”
秦咿没明白,“是不是上火了,很严重吗?”
梁柯也将手机扔在小茶几上,向后一靠,挨着椅背,一副没骨头似的懒散样。
秦咿被他拉着,不得不朝他贴近,膝盖碰到他运动裤的布料,触感有些糙,就在那时,她听见他说——
“不记得了么,你咬的。
第33章 chapter 33
梁柯也和秦咿住在同一家民宿,这间店面积不大,客房也不多,十几个写生的学生,再加几个背包客,就塞得满满当当。都是年轻人,容易凑局,每晚都有人在大厅打牌玩游戏,气氛很热闹。
“夕阳”写生结束后,天色彻底黑下来,秦咿拖着画具箱回了宿舍,她和涂映同住,涂映不在,秦咿拿着衣服先去洗澡。
一阵水声响过,镜子上蒙了些雾,秦咿用纸巾擦了擦,拿吹风机吹头发时,不经意间,她眼眸扫过镜面中的自己,锁骨上有好几道颜色鲜润的红印子,一看就是——
被亲出来的!
秦咿眨了下眼睛,脑袋里隐约闪过几帧画面——
梁柯也散乱的衬衫,湿透的黑发,不穿上衣时露出的腰腹,以及痕迹深重的人鱼线……
吹风机似乎坏掉了,吹出来的暖风热得离谱,秦咿全身都开始泛红,锁骨上的印子反而没那么显眼。她实在受不了这股热,头发也不吹了,拔掉插头回到卧室,拿起手机刷了刷,想分散注意力。
几天没看微博,APP上攒了不少留言,秦咿开拆吸管戳进酸奶盖,余光瞄到有人用私信跟她说——
“博主,你好,请问接不接女生小玩具的推广呀?”
秦咿一时没反应过来,女生玩具?找她给儿童彩妆盒做推广吗?这倒是挺稀罕的!
手指挪过去,点开对话框,更多的留言加载出来,秦咿一口酸奶险些呛住,因为她看见其中有一句——
“我们是一家主营女生情趣用品的正规店铺……”
原来是这种小玩具啊……
刚刚降下去的体温重新烧起来,秦咿有点坐立不安,偏偏在这时,脑袋里又跳出来梁柯也那句——
“不记得了么,你咬的。”
当时也不知是梁柯也的声音太轻,还是他沉着笑意的眼睛太过好看,秦咿有些迟钝,过了好几秒,她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面红耳赤地从梁柯也手里挣脱开。
秦咿脚步凌乱地推门出去,下楼梯时隐约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在响,有新消息。她有点逃避,故意没看,把心思都放在写生上,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那条消息——
秦咿退出微博打开微信,梁柯也的头像上果然有个红色的未读提示。
她前脚离开,他后脚就发来一句——
梁柯也:【跑得那么快,是不想负责任吗?】
秦咿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会儿,指腹压着机身侧边的静音键刮了刮
到底没能忍住。
秦咿:【你还痛不痛?】
梁柯也几乎是秒回,等她很久了似的:【什么?】
秦咿觉得他故意使坏,明知故问,但还是说下去。
秦咿:【嘴巴。】
梁柯也立即回她:【痛啊,嘴唇和舌头都破了,还有里面,咽口水都疼。】
秦咿:……
胡说,她根本没咬他那么多次!而且,明明是他吻她更深,以至于她嘴巴里全是从他那儿渡来的海盐薄荷糖的味道……
就在秦咿被带跑了思绪时,梁柯也又发来一句:【也没人给我送药,不知道时候才会好。】
这个语气,怪可怜的。
秦咿瞥了眼放在床边柜子上的购物袋,里头都是梁柯也给她拿的药,消炎的、祛疤的、冲洗伤口的,林林总总。
她一时有些恍惚,再回神时已经离开房间,到了一楼前台那儿。
民宿老板是个肤色黝黑的中年大哥,抱着iPad刷短视频。
秦咿问他有没有口腔溃疡药和创可贴,有的话麻烦各拿一盒,给203那位姓梁的客人。
常用药老板都有准备,他边找药边随口问了句:“那位梁先生也是来写生的?要创可贴,是削铅笔割到手指了吗?”
不是,秦咿在心里回了句,创可贴是为了让姓梁的遮住脖子和锁骨上的印子。
她留下的那些印子。
罗溪兮和几个朋友正聚在大厅的沙发区里聊天打游戏,目光似有若无地往秦咿身上瞟。秦咿不看她们,含糊地对民宿老板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斜侧里,忽然传来一声——
“秦咿。”
是蒋驿臣。
他穿一身运动服,应该是刚跑完步,出了不少汗,走到秦咿面前对她说:“晚饭时怎么没在餐厅见到你?”
秦咿想起那条蒋驿臣发出又撤回的消息,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平淡道:“我不太饿,也没什么胃口,就先回房间休息了。”
他们说话时,老板从柜台后出来,上楼去给梁柯也送药,iPad没关,循环播放着某条短视频,音乐声特别吵。
蒋驿臣上前一步,离秦咿更近,正要说什么,沙发区那边有人拔高嗓门——
“别打手游了,眼睛疼,我们玩‘立水瓶挑战’吧!哎呀,规则很简单——找个纯净水瓶,灌小半瓶水,每人扔一次,落地时瓶子能直立在桌面上就算赢,立不住就是输。赢的人没奖励,但是,输的人要说一句‘舔狗名言’,越舔越好,不能重复!”
罗溪兮的声音。
音落后,周围一片叫好,都嚷着要玩。
这规则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怪,秦咿扭头看过去。
穿白T的男生率先进行挑战,他用力一抛,瓶子在半空转了个圈,掉下来横倒在桌面上。
没立住,挑战失败。
旁人的起哄声里,罗溪兮贴在白T恤耳边说了两句话,之后,那男生笑嘻嘻地开口:“舔狗当然要日常问安——宝贝,早安;宝贝,午安;宝贝,晚上吃饭了吗?”
这话说完,其他人只是笑,蒋驿臣的脸色却难看起来。
另一边,游戏还在继续,第二个做挑战的是罗溪兮,她明明将水瓶立住了,是胜利者,偏又说了句:“日常问安是低级舔,太low,高级点的应该说——宝贝,去见他的时候记得涂我送你的口红,那个颜色最适合约会。”
“艹,绝了!”
“狗中之王!”
又一阵乱七八糟的起哄。
蒋驿臣的脸色已经没法看,他绕过秦咿直奔罗溪兮,硬邦邦地丢过去一句:“有话直说,弄些怪声怪调的,你恶心谁呢?”
秦咿暗暗叹气,这行为简直笨到家,相当于把脊梁骨往人家手边送,上赶着等人来戳。
罗溪兮好整以暇地窝在沙发里,怀里还塞着个抱枕,她嗤笑了声,“这是游戏里的惩罚规则,我们说着玩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急什么?”
蒋驿臣明显不是个会吵架的,直接噎住。
场面陷入一阵微妙的沉默。
秦咿觉得这群人实在无聊,不想理会,转身上楼梯。当她踩住第三级台阶时,罗溪兮的声音再次传来——
“更何况,世道变啦,当舔狗不丢人,那首歌怎么唱的——不顾一切追求真爱,苦尽甘来。有些男的看上去潮帅潮帅的,又傲又难搞,说不定背地里也在对人摇尾巴呢,都是池塘里的小鱼苗,分什么高低贵贱!”
穿白T的男生生怕气氛不够乱,捏着嗓子唱起来:“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
一群人笑得东倒西歪。
秦咿停下脚步,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指也收回来,垂在身侧握了握。
仿佛下定某种决心,她扭头回到那帮人面前,“你们玩得真有意思,能不能带我一个?”
秦咿话说得热络,语气却是冰冷的,无一丝起伏,反差感强烈到让人心里发虚,猜不准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罗溪兮虚得最明显,耀武扬威的劲儿收敛了下,甚至躲避着不和秦咿对视。
白T男是来旅行的游客,不是画室的学生,他搞不清这里头的弯弯绕,见秦咿长得好看,立即把玩游戏用的水瓶递给她,笑着说:“一起一起,玩游戏就是人多才热闹!”
秦咿将水瓶握在手里,上下掂了掂,没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把瓶盖拧松的,直到瓶子奔着罗溪兮飞过去,冷水泼了她满身满脸,罗溪兮一声尖叫,众人才反应过来,齐齐倒抽口气,连蒋驿臣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空瓶子落在桌下的地毯上,滚了两滚。
秦咿不理其他人,只看着罗溪兮,语气浅淡地说:“我不会讲什么‘舔狗名言’,只知道一句老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罗溪兮一身狼狈,水珠掉进眼睛里,激得眼球酸疼。
白T男见双方都是女孩子,想趁机装逼,抬手往秦咿面前一指,语气很冲地说:“有你这样玩游戏的嘛!欠……”
话没说完,什么东西贴着他的手臂飞过去,“咚”的一声,扎在沙发前的实木桌面上。
这招来得突然,白T男哆嗦了下,其他人不受控制地惊叫出声,瞪大眼睛看过去——
一支蓝色飞镖,金属镖针入木三寸,力道强劲。
白T男脸色发白,他有种感觉,和桌面相比,扔飞镖的人更想扎穿他的脑袋。
秦咿像是感应到什么,扭头朝二楼看,围着木质栏杆的回廊里,梁柯也腿长,踱着步,慢吞吞地从一根廊柱后绕出来。
他大概刚睡醒,神色有些倦,垂落的额发略微遮眼,却遮不住沉在眸子里的戾气。脖子和耳朵后面都贴着创可贴,有种混迹街头的痞劲儿,又因为身段太过出挑,寻常的运动裤和T恤衫套在他身上,也有一股无法无天的气势。
随着梁柯也下楼,逐渐走近,大厅里似乎多了些说不清的气氛,紧张、压抑,还有点蠢蠢欲动的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