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眼睛眯了下,忽然说:“等等,你们该不会是计划好的,想借机和我男朋友搭讪吧?要不要脸啊!”
说这话时,女生嗓门更大,一副想要闹到全校皆知的样子。
秦咿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宁迩在这时有了反应,她眼眸抬了点,看向那女生,平静道:“你别误会,我朋友不是单身。她男朋友是竺音的学生,篮球校队的,和我们学校的球队打过比赛。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把他叫过来,让你见见。”
秦咿一愣,女生的脸色则变了下,有点僵。
男生连忙和稀泥,拉着女朋友往外走,边走边说:“算了算了,上课去,迟到是要扣学分的。”
摆脱掉那对小情侣,宁迩像是耗光了全部力气,额角汗珠叠着汗珠,身体也有些抖。
秦咿扶了她一下,“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务室。”仔细看了看她,又有点不放心,“还是去医院吧,做个检查。”
宁迩小声说:“是生理期提前了,疼得有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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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院的医务室在一栋独立的二层建筑里,挨着小凉亭和人工湖,秦咿扶着宁迩走进去,在隔帘后的病床上坐下。
校医看了看,量过体温后开了个止疼的吊针,又说宁迩穿得太少,要注意保暖。
护士过来给宁迩打针时,上课铃响了,透过半开的窗子能听到动静。秦咿让章以佟帮忙请了假,这会儿并不着急,她碰到宁迩的手指,冰块一样冷,又跟护士借了个小热水袋。
注射室虽然面积不大,只有她们两个人时,还是显得有些空。
宁迩背倚着床头,眼睛看向那只浅粉色的热水袋,忽然笑了下,“秦咿,我在背后挖坑,阴你阴了两次,你却上赶着帮我,照顾我,傻不傻啊?”
这话不算好听,但是,宁迩的语气里更多的是自嘲。
秦咿歪了歪头,没太懂。
宁迩深吸口气,“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教学楼的连廊里,你还记得吧,我假装捡到东西,追上来问是不是你掉的,其实,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
假装——
秦咿抿着唇,有点明白了,“你早就认识我?”
“对,”一缕长发越过肩膀垂下来,宁迩抬手绾了下,露出细白的侧脸和耳垂,“高中时我开始喜欢梁柯也,迄今为止快三年,我表白过,但他拒绝了,前男友之类的都是误传。美院刚开学时,我跟着朋友参加潘捷琨的生日轰趴,派对上,我听到了你的名字。”
“潘捷琨知道我喜欢梁柯也,却让我别惦记,他说我追不上,因为梁柯也心里有人,喜欢得不得了。女生说开学后会很忙,梁柯也就不敢打扰,女生在画廊做兼职,梁柯也就把排练室租在画廊隔壁,为了换取一次能拉近距离的偶遇。”
“捷琨问我,这样的梁柯也,我见过吗?”
“我没见过,甚至想都不敢想,所以,才特别不服气。既然总会有人被偏爱,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
画廊——排练室——
秦咿晕眩了下。
原来,他早早就开始准备了,慢慢的,用最温和的方式铺成一条向她走来的路。
“我知道你们还没在一起,处于暧昧阶段,很不稳定,也知道有人传我和梁柯也是彼此的初恋,”宁迩眸底微光清浅,继续说,“所以,我故意在你面前讲,我喜欢一个学小提琴的学长。我不怕你猜到那个人是梁柯也,就怕你猜不到。”
众生百态,万象千姿,看似千差万别,剥开来细瞧,其实,大同小异,无非皮囊包裹骨相,薄薄的一层肉,底下一旦藏了刺,早晚伤人伤己。
秦咿听着,没露出什么情绪,缓缓点头,“这是你第一次算计我?”
“至于第二次,你应该也能猜到,”宁迩唇色发白,她无意识地抿了抿,“是球赛那天。”
秦咿起身走到饮水机前,用一次性纸杯接了小半杯温水,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
宁迩看着她的动作,忽然笑了声,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秦咿。
“有粉丝拍到梁柯也的微信列表,上面有个暧昧的备注,好多人都以为那是我,连我舍友都这么想,我没有否认,也舍不得否认。球赛结束后,我去了球员更衣室,本想借机跟梁柯也说几句话,却看到他在为你打架。”
秦咿虽然疑惑,但是,并没出声,只等着宁迩说下去。
宁迩看一眼窗外的好风景,浅浅吐气——
“那个男生叫薛楚唯,比赛的时候他频频挑衅梁柯也,撞人、打手、恶意进攻,梁柯也看都不看他,摆明了瞧不上,可是,薛楚唯招惹了你。”
“薛楚唯曾拿着你的照片给表白墙投稿,你没理,还联系表白墙将投稿删了。薛楚唯嘴贱,私下里说了几句难听话,梁柯也听见,拎起条凳就往薛楚唯身上砸,下手特别狠。”
“当时,我既惊讶又震撼,梁柯也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依然愿你为你拼命。”
原来如此——
秦咿睫毛颤了颤,心口处情绪堆积得密不透风。
梁柯也明明做了这么多事,在她面前,却一字不提。
傻不傻啊。
“他手上的伤,”秦咿终于忍不住,问了句,“是薛楚唯弄的?”
那道伤啊——
宁迩眼珠酸到刺痛,眼眶也红,特别想把秦咿赶出去,永远永远不要再和她见面。
但是——
宁迩看着床边纸杯里的温水,又看着扣在掌心下暖着皮肤的热水袋,满盘皆输已经足够难堪,她不能继续耍赖。
筹码和勇气都已经耗尽,到了欠债还钱的时候。
“薛楚唯根本碰不到他,”宁迩低声说,“伤是梁柯也自己弄的,他想让你心软。”
秦咿愣住,眼睛抬起来。
她记得,球赛那天她收到过一条梁柯也发来的语音消息——
“我受伤了,你会来看我吗?”
为了让她来看他,他不惜弄伤自己。
从小练习弦乐器的人,敢弄伤自己的手。
不计代价,不顾后果。
这就是梁柯也爱一个人的方式么……
秦咿有点生气,又觉得心疼。
太多情绪堆积在她心口,就像添加了过量柠檬酸的水果软糖,浓郁的酸涩滋味由内而外地腐蚀着她,融化她的骨骼,打碎她的防备,让她软得拼不成形状。
呼吸断断续续,铠甲七零八落——
这是全线溃败的征兆,势不可挡。
宁迩将秦咿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她有些嫉妒,有些自嘲,还有些自暴自弃,心境一片哀凉。
“那天,我偷偷跟在梁柯也身后,听到了你们之间的通话,后来,我在医院拦住了你,阻止你去见他。我又一次跟梁柯也表白,他拒绝了,我不甘心,故意在他面前说了一些破坏感情的话。”
宁迩图吞咽了下,喉咙有些涩,在外人面前脱去衣服的滋味并不好受,但她必须这样做,这是她欠下的债。
“我告诉梁柯也,秦咿亲口对我说,她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我还说,是秦咿选择把他让给我。这些话很伤人,也是我第二次尝试,在你们之间埋下阻碍感情的刺。”
秦咿缓缓点头,这样就说得通了——
梁柯也的愤怒、消沉、微红的眼眶,落在她颈侧的齿印。
“以后再不许把我让给别人。”
会所的包厢里,摆着骰子的赌桌前,梁柯也紧贴在她耳边说出这句话。
当时,秦咿只觉得他在生气,如今看来,他应该是觉得委屈。
梁柯也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桩桩件件,细腻的,温和的,暴烈的,偏执的,得到的回馈却是被“让”给了别人。
他所付出的,他捧在手心里的,被一个“让”字糟蹋得不成样子。
这是梁柯也最不能释怀的地方,但他还是原谅了。
他说,秦咿能来哄他,他很开心。
只要她愿意哄一哄,他就丢盔弃甲既往不咎,什么都原谅了。
那么骄傲的梁柯也,那么耀眼,从小红尘打转,见惯了纸醉金迷万户侯,却甘愿在秦咿身上折断每一寸硬骨。
“我不愿意认输,憋着股劲儿,试图让梁柯也明白,你不爱他,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没有意义的。”宁迩语气有些潮湿,“但是,他对我说了句话,打碎了我所有不能见光的小心思。”
当时,梁柯也说——
“在我这儿,秦咿有用不尽的偏爱。她做任何事、做任何选择,我都愿意纵容,甚至成为她的帮凶。”
宁迩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秦咿。
自此,所有纠缠与因果全部讲清,她的偿还也可以告一段落。
房间里寂静了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
宁迩垂着眼睛,忽然说:“直到今日,我依然不愿承认梁柯也很喜欢你,他那样的人,就该冷漠浪荡,一生自由,一生被爱。可是,见过他为你付出的,我已经无法想象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
就好像被钉了烙印,梁柯也这个人,就该是秦咿的,也永远是秦咿的。
这句说完,宁迩如同血液彻底被抽干,脸颊全无颜色,眼睛也暗淡。
秦咿抬眸看见输液瓶快空了,转身出去,叫来了护士。
手背上的针头被拔掉,贴上止血的无菌棉,宁迩强撑出一点笑,跟护士道谢。
余光瞥见秦咿还在,宁迩不太自然地说:“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不麻烦你了。”顿了顿,她小声补了句,“谢谢。”
秦咿什么都没说,没说没关系,没说不客气,转身要走。
宁迩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不甘,还是在别扭,眼睛看着秦咿的背影,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秦咿脚步稍顿。
“我知道你一定很嫌弃我,嫌我心思窄、小手段多,搞出一堆麻烦和误会。”宁迩语气有点倔,“但是,秦咿,我希望你能明白——被偏爱是一种资本,手握资本的人,没资格嫌弃努力的人。”
这话有点带刺儿,不舒服。
秦咿没回头,背对着宁迩,轻声说:“你好像搞错了一个概念——努力是指用尽全力来完成一件事,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为了从别人手里抢东西,什么招数都用,这叫‘不择手段’,是个贬义词。”
宁迩怔了下,咬着唇,脸色更白。
秦咿浅浅呼出口气,继续说:“我从来没有嫌弃你,甚至谈不上讨厌,否则,今天也不会帮你。你的确给我带来了一些麻烦,现在也都已经说清楚,我不想多做纠缠,以后,我们两清。”
种种纠葛,就此结清。
说完这些,不等宁迩有所反应,秦咿离开了医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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