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琨深呼吸了下,“梁柯也手上有伤,缝了针,医生明确要求戒烟戒酒忌辛辣,好好修养,他却整天熬通宵喝得烂醉。这样下去,早晚伤口感染,整只手都烂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他他不说,也不肯听我劝,我只能传个消息给你。”
“秦咿,”捷琨的语气有些重,“梁柯也的死活,你要不要管?”
“我没有不管他,”秦咿脱口而出,转念想到什么,情绪低下去,“他手机一直关机,不让我联系他,微信消息也不回。”
“你不知道么,”捷琨挠了挠头,态度变了些,没那么凶,“梁柯也手机坏了,他又不肯换新的,闹别扭似的!”
秦咿眨了下眼睛,意识到什么,“他手机是什么时候坏掉的?”
“上周六吧,”捷琨回忆了下,“一直联系不上他,大家都挺急的,毕竟,家世背景摆在那儿,他弟弟当年就出过事。载东先去了他长住的那间酒店,找不到人,又去了小南山,最后,是在酒吧找到他的。”
“伤口刚缝线就跑去喝酒,”捷琨气得笑出来,“这不是摆明了要作死!”
上周六,球赛那天。
秦咿好似没站稳,手掌在走廊的窗台上撑了下。
她曾错过一通梁柯也的来电,等她发现再回拨时,号码就打不通了,难道梁柯也是因为跟她赌气故意弄坏手机的?
还跑去喝酒……
他是生气了,还是,伤心了?
秦咿有点怔愣,窗外的风吹进来,温度略低,她却觉得耳根很热。
“梁柯也现在在哪儿?”秦咿声音很轻,“你能不能发个定位给我?”
话音落下,隔了两秒,她更轻地说:“我要去找他。”
第25章 chapter 25
梁柯也在会所有个长期包厢,外表看着平平无奇,内部设计倒是有几分意思。
房间面积宽敞,做星空顶,巨大的LED屏占据一整个墙面,营造出神秘而空寂的深海感。DJ区的地面颜色暗蓝,像步入太空,踩上去会有磷光闪烁的脚印浮现,几秒钟后,痕迹消失,了无踪影。
钟叔知道梁柯也受了伤,很惦记,梁柯也不肯回家,钟叔就带着家庭医生到会所来给他消毒换药,劝他回去休息,就算年轻,身体也经不得这样糟蹋。
梁柯也咬着烟,懒懒笑了声,对钟叔说:“没事儿,死不了。”
钟叔听不得这种话,又拿他没办法,只能在心里不断叹气。
医生走后,梁柯也觉得头晕,歪在沙发上睡了会儿。醒来时,包厢里又多了几个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是光鲜亮丽的漂亮面孔。这些人多半是朋友的朋友,受人引荐凑到梁柯也身边,给他敬酒,与他攀谈,姿态十分殷切。
梁柯也困劲儿还没过,无心应酬,挥挥手,让他们自己去玩。
房间里不仅有音响设备,还有桌球台和麻将桌。球台上方亮着锥形灯,光线照着绿油油的台泥,有人握着球杆俯身开球,咚的一声撞击,格外清脆。
音乐在吵,光线在晃,烟雾缭绕。
梁柯也揉了揉脸,这个动作拉扯到掌心的伤口,丝丝缕缕的疼。他低头看了眼,新换的纱布洁白一片,像握着一捧雪。
纯净的颜色让梁柯也想到秦咿,小姑娘性格是真冷,胸膛里好像藏了颗暖不热的心脏。前一秒还在为他受伤而着急,下一秒,毫不犹豫地转身退场,如同抛弃一件闲置的旧物,将她丢给别人。
“这是秦咿做出的选择,把你让给我。”
……
有人点了首歌,婉转哀伤的嗓音唱着粤语歌词——
“如果可以恨你,全力痛恨你,连遇上亦要躲避。”
昏暗光线笼在四周,梁柯也点了根烟,拿在手上。他听着歌,好像有些出神,指腹绕着烟头处的红光似碰未碰。某一下动作略重,力道来不及收,指腹狠狠压住火苗,刺痛灼热袭来,梁柯也低着头,自嘲地笑了下。
他皮肤细白,垂落的黑色额发挡住眉眼时,会显出一种脆弱的易碎感。但他气势并不弱,冷厉犹存,高不可攀。
傲慢而孤独——
他这样子,比衣冠楚楚时更招人心动。
这一幕,包厢里的人都看在眼中,心跳加快,蠢蠢欲动,却无人敢上前。都知道梁柯也难泡,他又摆明了心情不好,万一弄巧成拙,就成了笑话。
有个叫沈榷的女孩子,不知是单纯过头,看不清形势,还是胆子特别大,走到沙发那儿坐下,给梁柯也倒了杯酒。
酒是烈酒,味道冲,梁柯也没接,也不看她,眼睛大致扫了圈,“捷琨呢?”
嗓音沙哑,擦过耳膜。
沈榷手心发热,她握了握手指,说:“在外面讲电话呢,要叫他进来吗?”
梁柯也没做声,摆了摆手。
一根烟抽到底,他打开烟盒,抽出里头的最后一根。手边的玻璃烟缸中铺着白色的灭烟沙,此刻,被烟头戳得像个刺猬。
常年练习乐器的人手指都长,梁柯也习惯带首饰,手上不止一枚素圈窄戒,冷冷的金属光泽凛然入目。
烟雾飘着,梁柯也微微吐气,烟灰积攒一截,他曲指弹了下,动作利落,手背青筋微凸,有种赏心悦目的味道。
沈榷看着他,心跳乱得厉害,忍不住说:“我能给你的手拍张照吗?”
音乐隆隆作响,盖住话音,梁柯也模糊地听到“我、你”两个字,扭头看过来:“什么?”
他眉骨立体,压着一双纯黑深邃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堪比带香气的毒,致命而诱惑。
沈榷手心出了汗,她稳住心态,解释说:“我是美术生,要练习素描,你的手非常好看,骨骼和筋脉的形状很清晰,适合做素材,可以让我拍下来吗?”
美术生——
梁柯也一顿,有片刻的出神。
他没有立即拒绝就意味着机会,沈榷抿了抿唇,近乎雀跃地想,她赌对了。
沈榷的确是学艺术的,同时,她也听说过,梁柯也对美院雕塑系的一个女生有好感,却一直追不到……
她拿起手机按亮屏幕,正要打开相机,梁柯也忽然瞥到她的壁纸——
一幅水彩写生,画了养在玻璃杯中的红色金鱼、木质地板,面料顺直的浅色窗帘。
这幅画——
梁柯也的目光停在那儿。
他在秦咿的朋友圈里见过。
沈榷察觉到什么,动作停下来,“怎么了?”
“壁纸,”梁柯也看着沈榷的手机,“哪找的?”
“是微博上一个小众画师的作品,”沈榷找到了推进话题的契机,眼睛发亮,兴致勃勃地说,“她基本功很棒,灵气也足,出过挺多蛮有意思的绘画tip,我学到不少技巧。”
“我还给她发过私信呢,说了一大堆鼓励的话,”沈榷笑了笑,嗓音软了些,“挺幼稚的,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嫌我烦。”
梁柯也没出声,却一直在听,神色专注,似有无尽的意味藏在目光里。
沈榷愈发觉得她猜对了开启宝箱的密码,试探着说:“要不,我把画师的微博推给你吧,她主页上po了很多作品,每一幅都好看!”
梁柯也微微低头,不知是在看沈榷的手机,还是盯着地面,好一会儿,他说:“我手机坏了,收不到消息,你把画师的主页找出来,我看看。”
包厢里的人看似各忙各的,有的唱歌,有的打球打牌,实际上,都放了几分注意力在梁柯也那儿,留心着他的一举一动。
沈榷与他挨得近,自然也受到众人的关注,她有点得意,还有点兴奋,心思更加活络。
在梁柯也的目光下,沈榷打开微博,她没有通过发现页去搜画师的名字,而是先点开自己的主页,露出ID和置顶的自拍照,再进入关注列表。
沈榷指腹轻敲键盘,输入一两个关键字,画师的账号自动关联,出现在搜索框下——
ID“果粒巡游-”,头像是一片用巧克力酱画出小表情的吐司面包。
果粒——
“一颗甜果粒”、“伤心的果粒”。
梁柯也呼吸很轻,手上的烟还在燃烧,白雾丝丝缕缕。
“这个就是画师的账号,”沈榷拿着手机,靠近了些,她微微侧身,裙摆下的膝盖几乎碰到梁柯也的腿,“粉丝都叫她YOYO,很温柔的一个女孩子,画风也很棒。虽然她从没上传过照片,但是,我猜她一定很漂亮,精致感很重的那种漂亮!”
YOYO——
梁柯也摁灭烟头,包着纱布的那只手伸到沈榷面前,勾了勾手指,“我看看。”
沈榷觉得整个人都被他勾了下,口干舌燥的。她将手机放进梁柯也的掌心,顺势摸了下他手背的纱布,轻声问:“不疼吗?”
梁柯也好像没听见,注意力都在手机屏幕上。
“YOYO”的主页上没有置顶,最新的动态是一条粉丝可见。
【@果粒巡游-:遇到一个很可恶的人,该怎么办?】
发布时间在深夜。
而日期——
是坏藤乐队在live house演出那天。
除此之外,博主还赞了动态下的一条评论。
【真的“可恶”,是想打他;假的“可恶”,是要爱上他。YOYO,你说的“可恶”是哪一种?】
九十多条评论里,只有这条被作者赞过。
秦咿,你说的“可恶”是哪一种?
梁柯也眼睫低垂,看不清表情,但沈榷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在变化,如同细雨下的湖面,涟漪环绕,摇碎满目星屑似的微光。
沈榷搞不懂问题出在哪儿,一时有些茫然。
梁柯也只看了那条粉见,没再往下翻,他正要将手机还给沈榷,动作进行到一半,门口那儿忽然传来动静。
门从外面打开,漏进一缕走廊中的光线,暧昧的暗红色,如同舞女的裙摆。捷琨走在前头,像是在给谁引路。
房间内的音乐在这时进入一段间奏,音量变轻,沈榷听见捷琨说:“就是几个朋友一块玩会儿,唱唱歌,喝点酒,没有乱七八糟。也哥爱干净,从来不碰脏东西,你别害怕。”
这句介绍混了些解释的意味,众人或站或坐,纷纷朝门口那儿望了眼。
捷琨回身关门,跟在后面的人顺势向前迈了步,两人的位置对调。也是在这一瞬间,梁柯也抬眸看过来,秦咿的目光直接与他撞上。
她看见他眼眸漆黑,如同积压着整整一季的风雨,也看见他手上的纱布,雪白的颜色让秦咿心口疼了下,有点难熬。
“本事不小,能找到这来。”梁柯也语气冷淡,一面说话,一面瞥了眼捷琨。
捷琨低着头,把分散的台球用三角框套住,往开球点一推,压根不接梁柯也的眼神。
秦咿解释说:“你别生气,是我想见你,捷琨才给了我地址,带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