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区84号是个露天咖啡座,墨绿色的遮阳棚下摆着藤椅和原木小桌,半人高的旅人蕉充当隔断。秦咿走过去时,第一眼先看到那只绑着胸背牵引绳的大狗,啪嗒啪嗒地在舔狗狗杯,第二眼才看到狗主人。
阳光充盈,暖洋洋地落下来,梁柯也带着棒球帽,两条长腿交叠着卡在藤椅和小木桌之间,显出几分拥挤。他在玩手机,头都不抬,一身惫懒随性的调调。
周虔眼睛一亮,“好帅的狗狗!”
梁柯也循声抬眸,勾了勾唇,“下午好啊。”
他语气散漫,目光却直直地看向秦咿,棒球帽的帽檐在皮肤上投落些许阴影,一双眸子浸在里头,又深又静。
秦咿抿了抿唇,扭头避开了那道视线。
周虔的注意力都在狗狗那儿,没发现两人的小表情,“我能摸摸它吗?”
不等梁柯也说话,大狗越过周虔往秦咿身边凑了凑,脑袋顶着她的手指主动让她摸,模样很是谄媚。
“路易斯喜欢你呢,”梁柯也喝了口咖啡,笑着说,“摸摸它吧,它昨天刚洗过澡,很干净,不会乱扑人。”
大狗仰着头,哼哼唧唧地发出点鼻音,乖得让人心软。秦咿轻笑了下,正要蹲下去摸它,有人走过来。
“好漂亮的狗狗,我能跟它拍个合照吗?”
秦咿动作一顿。
说话的是个很清秀的女生,面容姣好,化淡妆,手上拿着咖啡的外带杯,站在小圆桌的另一侧。
梁柯也看了看那女生,只一眼,目光又收绕回来,看向秦咿。他手臂搭在藤椅的扶手上,脊背向后,懒洋洋地靠着,一副没骨头的德行。
女生走近一步,又问一遍,“可以吗?”
秦咿立即从大狗跟前退开,让出位置。
梁柯也的目光始终跟着她,漫不经心地应了句,“拍吧。”
女生拢着裙摆蹲下来,手指顺了顺大狗的背毛。她一边自拍一边跟梁柯也聊了几句,狗狗几岁了,叫什么。她说她也养狗,自驾游时捡的小流浪,还把手机相册里的照片给梁柯也看,顺势坐下来和梁柯也拼了个桌。
周虔朝秦咿使了个眼色,用微信给她发消息。
周虔:【碰见高段位的了。】
秦咿笑了笑,没说话。
周虔还要帮其他同事带饮料,一口气点了好几杯,出餐有些慢。
秦咿拉着周虔坐在另一把阳伞下,有意和梁柯也拉开距离,偏偏身侧的一块橱窗玻璃又映出他的影子。
他好像开了局游戏,手机横握在手里,隐隐传来几声音效。
拼桌的女生同他说着什么,语气很轻,气质温婉柔和,颇有几分赏心悦目的味道。
秦咿觉得不自在,起身换位置又太突兀,只能挪动藤椅背对他们。
挪椅子的声音有些刺耳,梁柯也侧头撇了眼,轻笑了声。
搭讪的女生被这个笑容晃得心跳加速,鼓起勇气:“我一直想养德牧,又怕养不好大型犬。我们加个微信吧,有不懂的地方,我还能问问你。”
梁柯也说了什么,秦咿没听清,因为她的手机突然震了下,嗡的一声。
秦咿头皮一紧,连忙低头去看。
梁柯也:【我脱不了身了。】
秦咿眨了下眼睛,余光瞥到玻璃映出的侧影。
手机又震了下。
梁柯也:【能不能帮帮忙?】
第16章 chapter 16
他在被人搭讪,又不是被绑架,这个忙要怎么帮?
秦咿怀疑梁柯也太阳晒多了,脑袋坏掉,她将手机反扣着,故意不去看,目光落到路边的广告灯箱上。
那是某个轻奢品牌的夏季广告,代言人是位正当红的男明星,腰细腿长,贵气十足,穿着款式简洁的白衬衫,直视镜头时眼神深邃,极具侵略性。
秦咿忽然想起,塔塔也是这个明星的粉丝,还参加过线下见面会。今年塔塔生日时,就买一对这个牌子的耳钉当礼物吧。
周虔顺着秦咿的视线看了眼,“你也追星吗?这人最近超级火,我两个小表妹都加入了他的后援会,天天搞数据,迷得不行。”
秦咿余光瞥见映在橱窗玻璃上的那道身影,他歪着脑袋,似乎也在看灯箱上的海报。心口莫名跳了下,秦咿正要解释是朋友喜欢,不知怎么就撞翻了桌上的玻璃花瓶。
小花瓶顺着桌面滚下来,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周虔惊呼一声,路易斯也受到惊吓,蹭地蹿了起来。
秦咿懊恼于自己的冒失,抽了几张纸巾垫着,要去捡地上的碎玻璃。不等她碰到,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捉住。
夏日阳光丰沛,晒得人有些发飘,轻悠悠的。
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逆着光线,秦咿惶然抬眸,正看见梁柯也在她面前蹲下。
他一面松开秦咿的手腕,转而去握她的小腿,一面怕大狗踩到玻璃,呵了声:“路易斯,退!趴下!”
大狗听见指令,乖乖趴在原地,不动了。
众目睽睽,不仅周虔看着,同他搭讪的女生也在看着。秦咿觉得皮肤发烫,她挣扎了下,梁柯也却握得更紧,让她动弹不得。
“别动,”他蹙眉,语气不悦,“碎玻璃刮着你了,没觉得疼?”
听了梁柯也的话,秦咿才注意到脚踝那儿被崩起的碎玻璃刮出两道伤口。她骨形清瘦,肤色很白,血迹洇在上头格外显眼。
周虔向咖啡厅的服务生借了医药箱,拿着双氧水要帮秦咿冲洗伤口。
梁柯也却避开周虔的动作,说:“我来。”
搭讪的女生终于回过味儿,冷笑了下,转身走了。
秦咿见状,愈发坐立难安,她挣了挣,“我自己来吧。”
梁柯也撩起眼皮瞥她一眼,重复一遍,“别动!”
他位置低,目光由下自上地递过来,本该是卑微的,有一种臣服的意味。但是,他神色太冷,眸光清寂,整个人看上去傲气十足,两相矛盾下,秦咿忽然觉得不真实,有些恍惚。梁柯也迅速帮她止血上药,等秦咿再回神,受伤口已经处理妥当。
他抬眸看着她,“疼不疼?”
眼神不悦,像是在责怪她不该弄伤自己,语气又很关切。
秦咿有点招架不住,她从他手中挣脱,“一点小伤,不要紧。”顿了顿,又说,“谢谢。”
服务生拎着扫把过来打扫碎玻璃,秦咿正要开口,梁柯也抢先一步,问服务生花瓶多少钱,他来赔。服务生连连摆手,说不用赔,还送了秦咿两张优惠券,态度很和气。
事情处理完,梁柯也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皱着眉绕到旁边去接听。
服务生是个年轻女孩,腰间系着深色的员工围裙,她一手拎着扫把,一手搁在围裙口袋里,多看了梁柯也几眼,小声问秦咿:“那位先生是你男朋友吧?做事真周到啊,长得也好看!”
秦咿忙说:“就普通朋友,不是男朋友!”
话音刚落,周虔忽然抵了秦咿一下,轻咳一声。
秦咿回头,视线刚好与梁柯也撞上,不知什么时候,他走到了她身后,正看着她。
气氛有些凝滞,秦咿眨了下眼睛,然后就听见梁柯也叫她的名字。
“秦咿,”他低头看她片刻,笑了下,“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吗?”
可能是梁柯也的态度过于温和,也可能是阳光太暖,秦咿有种快融化的错觉,像离了冷藏柜的雪糕球,变得甜腻而湿润。
梁柯也看着她,又问一遍:“我们是朋友吗?”
秦咿无法否认,只能点头,含糊地“嗯”了声。
得到回应,梁柯也笑了下,本就惹眼的一个人,长得好,气质也好,这一笑,更是引得路人都看过来,打量着他。
秦咿分不清是伤口在痒,还是心跳发慌,脸颊微微发着烫。
恍惚时她听见梁柯也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低了些。
他说:“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
秦咿一向敏感,从这话里,她感受到一种亲昵,但她并不抵触,甚至觉得情绪发软。她想起Edith Piaf唱过的那首歌,其中有两句歌词,似乎正契合了当下——
Un rire qui se perd sur sa bouche(一抹笑意掠过他的唇角)
Voilà le portrait sans retouche(这是他最真切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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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下班时彦小文看到秦咿脚踝处的医用敷料,吓了一跳,问她怎么弄的。秦咿没隐瞒,简单说了下经过,周虔则着重形容了一遍梁柯也那句“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
彦小文听完,眼睛都睁大了。
周虔开了水龙头,边洗手边说:“要是生在古代,梁柯也肯定是那种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他太会勾人了,那个眼神,那个笑,我的天,跟他一比,潘捷琨就是个傻逼!一点浪漫都不懂,只会说妹妹真漂亮,要不要喝酒,我请客!”
彦小文笑得呛住,咳了两声。
周虔摇摇头,“人比人,气死人!”
彦小文马尾扎得低,几缕碎发折在衣领里,有些痒,秦咿帮她理了下。
透过洗手台上的镜子,彦小文看着秦咿,忽然说:“小咿,梁柯也这是摆明了吧,他喜欢你,想追你?”
秦咿手指一僵,不过半秒,她又恢复如常,摇头说:“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可能就是随口撩一下,富家子弟的通病。”
“坏藤乐队那些人确实挺浪,尤其潘捷琨,”周虔跟捷琨闹了点矛盾,这会儿火气正大,“微博和抖音关注的全是漂亮妹妹,竺州市口碑最好的那几家夜店,哪一家没有他存的酒?虽然梁柯也经常和他们一起玩,但我觉得他跟捷琨那群纨绔不太一样,梁柯也更成熟,也更有分寸。”说到这儿,她拍了拍秦咿的肩膀,“别急着否定嘛,万一,真的有戏呢!”
秦咿没说话,擦过手的那张纸巾被她揉了揉,皱得不成样子。
“送上门的大帅哥,”周虔对着镜子补妆,“不谈白不谈!人生得意须尽欢!”
彦小文一面有种被洗脑的感觉,一面又觉得挺有道理,用力点了点头。
发表完见解,周虔又有点好奇,她拉着秦咿,“你之前说没谈过恋爱,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啊?梁柯也那一款,你喜欢吗?”
喜欢吗……
她会喜欢上梁柯也吗……
呼吸变得不太顺畅,秦咿将揉烂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低声说:“不喜欢。”
彦小文和周虔同时一怔,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