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
他骗了薛志安。
“不要天天和权西野混在一起,你应该有你的事业要干。”
薛翎没应声。
“爸爸,我妈应该已经过上好日子了吧。”
对面哼地一笑。
“她可是过上了天堂一般的生活,你怎么又提这件事?”
“没什么,我挂了,下周会回去的。”
他挂了电话,把手里被汗浸湿的字条打开。
周一,薛翎披上外衣,没有履行回美国的诺言,他下楼坐进自己车,启程前加了一次油,开了三天三夜到了奉安县。
车停在派出所前,他打开车门,爬着出来,走了两步,又跌倒在地上。值班的民警赶上去把他扶起来,薛翎什么话都没有说,把手里的字条给他们。
奉安县金太阳村,围了一堆人,村民驻足观望。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天才亮,警笛比鸡鸣还要更快一步把他们从睡梦中叫醒,有人打开门,看着一辆接一辆地警车进村。
寺庙周围被拉上了警戒线,远远只能看见一群警察在里面忙碌。翁奶奶替他们打开了那间戏屋,然后也被请到了警戒线外。她年纪大了,没见过这种阵仗,心口突突地跳,她焦心地跟旁边人抱怨,早就说那间房屋臭得不正常,肯定有问题。
有人问,难道是闹鬼了,警察来捉鬼。
有人反驳,对面就是神仙,哪有鬼敢来。
有人猜测,是不是地下有古墓,埋着古董。
如果是这样,真是亏大了,早前建房的时候也没听说有挖出东西啊。
村民聚在一堆,众说纷纭。早上到中午,里面的工作仍然没结束,不少人端着饭碗边吃边看。
不一会儿,忽然开来了一辆小型挖机,隔了一会儿,又有人扛着电镐进去。
轰隆隆了大半天,里面大喊:“找到了找到了!法医!法医!”
他们又看到一群穿着蓝衣服的一个接一个走进戏屋。
淮南市奉安县公安局芦溪派出所清晨接到报案,报案人称奉安县金太阳村有尸体,当天下午两点,警方在金太阳村寺庙对面的建筑下挖出装有尸体的行李袋,袋子里的尸体已经白骨化了。
经法医鉴定,死者为女性,死亡年龄大致在29岁,推断死亡时间为15年左右。死者生前遭受了机械性损伤,腿骨、骨盆、肋骨多处粉碎性骨折,头颅凹陷性骨折,由此几乎判断这是一起谋杀案。
现场残留一只黑色的便携式行李袋和几件衣物,没有其他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
早晨,薛翎报完警就晕了过去,被民警送到附近的医院,他躺了一天,得知挖到了尸体,但还没确认身份,于是主动提供了自己的DAN。
技术人员从死者肋骨中提取了DNA,对比结果很快出来,薛翎和死者的DAN一致,确定死者是薛翎的家属。
民警找到薛翎询问死者的具体信息,薛翎目光僵直,张口回答:“她是我妈妈,她叫周小芊。”
周小芊,出生于1977年8月10日,本科学历,未婚,家中只有一对父母,都在她死后四五年相继离世。
薛翎出院后,被再一次带回了警局,对于警察的询问,他一个字都回答不出来,始终保持呆滞的状态。
同一时间,成明昭坐在车里,准备前往公司。
突然,车身猛地打了一个弯,急刹停车。
旁边传来车辆相撞的刺耳声响。
成希回头,头上出了一层汗,“没事吧?刚才突然冲来了一辆车——”
成明昭降下车窗,望见薛烨的车撞上前面的一辆黑色轿车,她仔细一看,那是一辆别克车。
黑色别克立马驶离现场,交警匆匆赶来,一批人留在现场,一批摩托追了上去。
留下的那辆白色劳斯莱斯车头被撞瘪,那是薛烨的车,她认得。
车门被打开,薛烨下来,额头上还挂着一道血。安全气囊已经弹出,他被飞溅碎片划伤了头。
薛烨气喘吁吁地来到她的车窗前,左右查看坐在车里的成明昭有没有受伤,见她没事,松了口气。
“刚才那辆车,突然变道,往你们这边冲......”
他抹了一把脸,沾了一手血,才知道自己受伤了。薛烨有些头昏眼花,看见那辆车发疯,他想也没想一脚油门轰了过去。
成明昭从包里拿出一只手帕,伸出窗子擦了擦他脸上的血,心里还在想着那辆别克车。
薛烨脸色白得吓人,他想,如果自己没有跟在明昭身后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交警走上前,带走了薛烨。
薛烨用明昭的手帕捂着额头,正在局里做笔录,看到那辆别克车主被抓了回来,当即一个箭步上去把人揪起来轮了一拳,四面八方的警察上去拉开了他。
别克车主是酒后驾车,呼吸中的酒精含量超过80mg,现在要送到医院抽血检测。
薛烨狠狠盯着他那张如无其事的脸,想要冲上去又被警察拦下:“不可能!他是故意的,他是杀人未遂!”
别克车主挠挠脖子,没有理他。
明昭买了一瓶水回来,两名交警带着别克车主离开,与她擦肩而过。那个男人忽然回头,无所畏惧、毫无愧疚地直视她,嘴角隐约有笑意。
这一幕被薛烨捕捉,他再一次冲过去,被成明昭拦下,“别急。”
她转身把那瓶冰水摁在薛烨红肿起来的额头上,痛得他倒抽一口气。薛烨重新坐下来,拿着水既后怕又郁闷:“娜娜,还好你说今天分车出门,不然我不敢想是什么结局。”
明昭笑,在他身边坐下,“什么结局?我们两个都躺医院,正好给自己放个假。”
薛烨去牵她的手,反复摩挲,低头不语。他仰起脸把眼泪逼回去,“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我什么事也没有,”明昭拍拍他的手背,“你应该好好保护你自己。”
俩人安静地牵起手,各怀心思。
薛烨咬牙暗忖,绝不能放过这个司机,他必须让他吃点苦头。
成明昭并没有产生和薛烨一样的愤怒,她知道刚才那个男人不过是傀儡一只。她在琢磨那辆别克。
别克,又是别克。
看来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人总是这样,越急,破绽就越多。
第82章 预感
回到家,莲姨正好站在院门前,见到成明昭,她像往常一样笑着问好:“太太,我今天炖了您喜欢的石橄榄陈皮鸭。”
她手里拿着东西,成明昭的目光移上去,莲姨托着手里包裹,回答:“刚才派来的快递,我先拿去消个毒。”
“给我吧。”
成明昭接过那件包裹,对着莲姨微笑,“辛苦了,我吃过晚饭,陈皮鸭就麻烦你解决了。”
莲姨望着她进屋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感叹,成明昭是她见过最平易近人的有钱人。
她二十多岁就出来给人家当保洁,服务过的有钱人不计其数,工作压力和雇主的财力呈正比。还算过得去的普通家庭,料理起来麻烦事多,总是扯皮,讨不到一点好,隔三岔五疑心她会贪小便宜,冤枉气没少受。
这些人恩怨还不少,多是一些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琐事,闹得鸡飞狗跳。她在二十多岁那年理解了世人常说的“贫贱夫妻百事哀”。
中产阶级又比普通家庭好些,会拿她当半个亲人,有好吃好用的少不了她的一份,待人不错,也好说话。再往上更清闲,通常一年里只有一两次能见到雇主,她做好分内的事,就能享受超出传统蓝领的待遇。
成太太和他们比起来又要更好,只要自己能做的,几乎都是亲历亲为,把他们这些佣人当作同样平等的人。以往在别家干活,无论对方是小有钱,还是大富豪,面对他们这些人,多少自带微妙的距离感。
这种距离源于阶级。他们血管里流淌着不一样的血,所以过着不一样的人生,一个生来被别人服务,一个生来服务别人,这是由血液决定的。那些生来被服务的也知道自己是被服务着的,所以看他们的眼神就像看一件工具——鞋刷、或者拖把。这不是歧视,因为他们没有主观上的恶意,这是天然的傲慢。
但成明昭和这些人不太一样,莲姨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也许是她没有高人一等的阶级感,让人很安心。阶级感无法靠后天养成,她能嗅出来,那是从血里散发出来的味道。成明昭身上没有这种味道。
成明昭对她,对和她一样的人,感情上没冷落过,物质上没缺少过。做他们这一行,遇到一个好的雇主是很幸运的,她觉得自己可以跟成明昭一辈子,只要对方不辞了她。
莲姨出神地想着这些事,又看见薛烨匆匆回来,头上还扎着纱布,她吓了一跳:“这是怎么搞的呀?”
薛烨停下脚步,“没事,遇到了一点小车祸。”
“天呐。”
莲姨捂住嘴,跟了上去。相比之下,她就能闻到薛烨身上的那种味道,有钱人普遍都是这种味道,说起来也见怪不怪了。这些味道闻久了,就会发现没什么稀奇的。
她闻过最忘不了的味道,是在薛家,从那位薛太太身上散发的。成明昭夫妇回国都会带上她,她有幸在那个家里见到了薛烨的母亲薛鸿云。
那是一种恐怖的味道,即使她没有和对方接触过,仅仅呆在一个空间里,都能感受到强烈的生理不适。就像食草动物见到顶级猎食者,那是一种源于基因的恐惧。
她活了四十多年,逐渐能分出这两种味道的区别。一个是由钱生出来的优越,初闻让人自卑,闻久了容易忌忮。一个是由权生出来的压迫,别说闻,光是听个名号就已经让人由内而外的害怕,不由自主的屈服。
成明昭来到书房,一边用美工刀划开包裹,一边接听电话。
“东西我收到了,谢谢你,易萱。”
“谢什么,多大点事?谁让这么巧,我小姨就是那所大学毕业的,正好在司法局,调个卷宗而已,一句话的事。”
“下次好好聚一聚吧。”
“等你这句话。”
成明昭挂了电话,拆开文件袋,里面是扎好的文件。她翻开细细阅览,权韶念那场车祸得追溯到千禧年,那个时期天眼系统并不成熟,没有铺天盖地的监控,既然看不到现场,那么只能依赖文字,而最有说服力的文字就在她手中。
这件案子被定为交通肇事罪,已经结案。肇事者姓赵,酒驾撞人,被判了七年。
【甲方(肇事司机)】
姓名:赵志刚
性别:男
年龄:38岁
车辆信息:车牌号海A·82193,车辆品牌型号别克GL18,车辆识别代号LSGDC82C7YH001234,发动机钢印号LCV*170035700*
附件里夹带了多张事故现场图,她抽出印有当事车辆的纸页,又从抽屉里拿出打印好的——那辆从金太阳村打捞上来的二手别克gl8图,两张放在一起,车型一模一样,车牌号一模一样。
李京纾告诉她,她调查过,这辆车的第一任车主是薛长明,之后不知什么原因又把它给转卖给了别人。
成明昭仰靠在椅子上,打量着手中的两幅图,笑了。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
她接通,对面是薛翎。
“......告诉我,谁干的?这一切都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