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扯扯嘴角,不知道是笑还是什么表情。他蹲下,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你先说你的名字。”
“我叫成柏林。”
“什么柏林?”
“德国的首都,柏林,我是在那儿出生的。”
“我叫江逢玉,‘幸逢禅居人,酌玉坐相召’的逢玉。”逢玉摇头晃脑地背出了一句古诗。
柏林被她舞文弄墨的样子逗乐,“这是谁给你取的名字,搞得这么文绉绉。”
“你有没有一点文化,”逢玉白他一眼,“这是我自己给我自己找的出处,厉害吧。”
“真了不起,”柏林奉承完一句,又对她说,“这样吧,你别叫我舅舅,换个叫法,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巴结我的人多了去了,”逢玉不中他的计,“我才不稀罕你呢。”
“照你这么说,巴结的还不少,”柏林认真问她,“都有哪些人,说来给我听听。”
“这你就管不着了,”逢玉抬起下巴,“你放心,我不会叫你舅舅,因为你和我妈妈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那正好了,我也不想被叫舅舅,显得我老,”柏林跟她商议,“你换个称呼,比如爸爸什么的都行。”
逢玉无语地眯起眼睛,点了点他的脑袋,“你脑子没问题吧,爸爸的爸爸叫爷爷,妈妈的妈妈叫外婆,妈妈的弟弟叫舅舅,你没读过书吗?”
“我还叫你爸爸,你怎么不叫我奶奶呢?”她双手叉腰,说得振振有词。
“嘴跟炮仗一样,”柏林碰了一鼻子灰,站起来,“确实像你妈妈。”
外面的男人们在张罗晚饭,明昭独自来到书房,转动玉菩萨,待门打开,只身走进了暗阁。
她坐在电脑前,点开李京纾发来的邮件,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显示的是一辆初代别克gl8,车型很旧。
最下面是李京纾标注的几行文字:调查过了,车是薛长明的,位置在奉安县金太阳村,十几年前从河里打捞上来,之后流入了二手市场。
薛长明是薛鸿云的二哥,权西野的爸爸,也是至梦大股东和董事会成员之一,在薛家扮演着不争不抢的老好人角色。明面上不争不抢,背地里和大哥薛志安站在同个阵营,俩人的目标都是扳倒薛鸿云,将至梦归为己有。
不过薛长明并没有展示出过分明显的野心,更像在旁辅佐大哥的小弟。
说薛鸿云被饿狼环伺并非空穴来风。至梦高层派系分明。现任董事薛鸿云和副董,也就是她的大哥薛志安,二人各自为首,由此划分开两支势力。薛鸿云年轻时手腕狠辣,一路走上至梦领导人的位置,如今年过半百威风依旧不减,但单看如今形势她虽有才干却显得势单力薄。
薛家两兄弟是血亲,自然站在一起,以此为中心拉拢了不少股东,想法设法将自己人塞入董事会,以此提高影响力和话语权。
民间传闻大哥薛志安患有男疾,但还是在公司站稳脚跟没多久后拎出了一个儿子,说是试管所得。儿子叫薛翊,已经大学毕了业,和权西野同龄,俩人都拿着至梦不小的股份。
一个大哥一个二哥,把自己的人穿插其中,安排的明明白白,他们自然急,毕竟到了这个岁数,但也不那么急,因为比起他们,薛鸿云的状况明显更不妙些。
薛鸿云现在尚且可以靠着自己的能力让这些伺机而动的家伙老实着不动,但公司总是比她要更长命的,她一生的执念都是至梦,不可能甘愿退位后将它拱手让人。
而自己膝下只有薛烨一个儿子,在经商方面还如此愚钝,她绝不会选择薛烨,如此看来,她可以依赖的后备力量实在太少了。
正因为如此,她才把目光看向成明昭。
她才把那把枪给她。
薛鸿云并不全然信任她,她需要看看她能拿着那把枪做出什么成绩。
成明昭盯着屏幕,盘着脖子上的吊坠,那是一块三界牌,前年从一个印度教教徒的手里得来,不是鹿骨,更不是其他飞禽走兽的骨头。
是人的。
她靠在椅子上,这件事说难也不难。她得想想,先从谁下手好呢?
成明昭拿起手机,给权西野拨过去了一通电话。
她走出书房,薛烨正好在门口,见到她就笑:“老婆,我到处找你呢,你怎么在这?是不是嫌外面太吵了。”
他小声说:"我也觉得太吵了,搞得我们家像客栈一样,要不然我们拿点东西偷偷上天台吃,搞个烛光晚餐,不管他们......"
"阿烨,"她拍上他的肩,“既然饭做好了就一起下去吃吧,偷偷摸摸的多奇怪呀。”
薛烨没法为自己的私心辩驳,只能点头称是。
明昭走下楼,来到餐厅,柏林在倒酒,江玥在端菜,成希在放餐具,虽然气氛和谐,但没一个人落座,除了逢玉。
她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大人们忙来忙去,忍不住吐槽:“你们无不无聊啊,同样的动作到底要做多少遍,能不能坐下吃饭。”
十分钟前江玥就在反复上菜又收菜,柏林也是,那瓶酒倒了又倒,成希的餐具布置了半天还在布置一个人的,这群人跟彩排似的,一套动作反反复复无数遍,直到成明昭进来,才像破除了某种循环魔咒似的自然进行了下去。
“怎么都不坐。”明昭拉开主位的椅子,大家终于陆续入桌。
她看向一旁站着的成希,“成师傅,别站着了,坐下吃饭吧。”
逢玉拍怕身旁的位置,热情邀请:“坐我旁边!”
已知成明昭坐在主位,右手边的第一个是逢玉,逢玉的旁边被一个司机捷足先登,大家看在眼里没说话,一齐看向明昭左手边的空位上。
“你们怎么还站着?”她抬头问。
“噢,坐,坐,在坐呢。”剩下三个男人有一句没一句应着,却没一个人落座。
薛烨率先行动,“哎,这小成怎么把刀叉都放反了。”
他自然地走到明昭身旁,帮她调整刀叉的位置,屁股也自然地往下落,即将成功之时,江玥不动声色,一脚把椅子踹到后边,薛烨坐了个空,摔在地上。
"阿烨,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江玥扶他起来,“薛公子生的娇贵,手软腿软也正常,现在弄了一身灰,赶紧去换衣服吧。”
他说着把椅子摆正,然而柏林的手也扶了上来,“无论什么国家,都没有厨师坐女主人旁边的道理吧。”
江玥看向这个不速之客,他不知道他是谁,听明昭说是逢玉舅舅,也就是她的弟弟。但他和明昭认识这么多年,从没听她说起过什么弟弟,也没见过这号人物。
由此看来,此人来者不善,目的也不纯。
“我......”
柏林把椅子抢过来,放正,一屁股坐下,从容地打开餐巾。
逢玉舀一勺奶油蘑菇汤进嘴里,小声对成希说:“一个位置而已,他们争什么?”
成希笑笑,眼里都是艳羡,“可能他们都很爱你妈妈吧,想要她坐在一起。”
“说起来,你还没跟我解释你为什么会在我妈妈家干活呢,”她回头,“难道你也爱上我妈妈了?”
晚宴到尾声,柏林擦擦嘴角,“今晚我睡哪间房,我不要尾房,也不要没有阳台的,最好朝南,空间不要太小,要自带浴室和卫生间。”
薛烨笑:“好像还真没有,只能给你安排酒店了。”
“没有?没有也没关系,我姐睡哪间房,我睡她隔壁也行,如果这也没有,我和我姐凑合睡一间也不是不行。”他扬起下巴,嘴角势在必得地勾起。
“不行,睡一起不行,”薛烨一口否决,“再怎么说都是异性,这么大了,不能睡在一起。”
“好吧,”柏林耸耸肩,“那就辛苦姐夫给我找一间了。”
薛烨紧握叉子狠狠瞪着他,这个柏林,果然是故意和他作对。不过为什么要和他作对?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妙,难道这个人有恋姐情结?难怪了,他之前在美国,没少听过这种奇闻异事,现在这个社会,风气糜乱,什么恋母恋父恋哥恋弟恋姐恋妹的大有人在。
怪不得怎么看这个成柏林怎么不顺眼,他这个年纪也不恋爱,也不成家,原来都是因为这个,难怪长得一副变态之相。
他顿感明昭的处境无比危险,他说什么也不会让俩人的房间挨在一起。
薛烨回头看江玥,他已经吃完了,不知道在哪里摆弄餐具做什么,“江先生,时间不早了,你也应该回去了吧。”
“我......”江玥看向明昭,忽然虚弱地瘫在位置上,抚着肚子,“说起来我今天也被恶狗纠缠,还挨了它一脚,现在浑身乏力,四肢酸痛,尤其是这肚子痛的不得了,不知道能不能......能不能让我留宿一晚,明天我正好送逢玉去上学。”
“哈?”薛烨被这理由荒谬到了,“江先生,我们这不是酒店,你家就在五十米的对面,就算腿断了,爬也是能爬回去的。”
“我好像没和你说话吧?”江玥扭头瞪他一眼。
明昭放下餐具,“如果你想留的话,也可以。”
“好耶,”江玥坐直,眉开眼笑,意识到有穿帮的嫌疑,又倒在座位上奄奄一息,“谢谢你了,成总。”
薛烨忍着满腹的怨气,只能宽慰自己,这有什么,他们就算住在这里又怎样,能和明昭同床共枕的只有他。
想到这,他又舒服不少。
“阿烨,今天我们分房睡吧,”明昭通知他,“晚上我要梳理工作,一个人更清静些。”
除了绝望到石化的薛烨,其他人都各怀鬼胎地笑了。
第49章 假的
逢玉站在天文望远镜前研究,回头对门口的江玥说:“明年生日我要这个。”
江玥面带慈爱微笑,点点头,“好好,明天给你买。”
逢玉爬上大海似的床铺,被子一盖躺好,她看向门口的明昭和江玥,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问:“没有吗?”
俩人对视一眼,分别走上前,在她的一左一右,一个吻了她的额头,一个吻了她的脸颊。
“晚安。”
逢玉眨了眨眼,自言自语:“原来一家人是这样的感觉。”
明昭替她掩上房门,回头对江玥说:“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江玥牵起她的手,低喃:“你也是,工作不要搞得太晚,熬夜对身体不好。”
逢玉那番话让他有了相同的感触,如果现在是明昭、他、逢玉组成的一家该多好。可原本就是这样。
他看着明昭无名指上的钻戒,叹了口气。
“江玥先生,”薛烨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明昭把手抽回,他这才看向对方,“阿姨已经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跟我来吧。”
江玥看一眼明昭,她点点头。
薛烨带头,他跟在身后,俩人无言地走进电梯,静等数字从2变成4。
“我住顶楼?”
薛烨没说话,电梯门打开,他漠然地走出去。
四楼平常不拿来住人,也没正经的卧室,主要是储物室和藏书阁。
江玥四面环看,四楼像被废弃掉的冷宫,目光所及之处充斥着大量的红色,地毯是红的,墙面是红的,连门都是木制的红。红又红的不鲜艳,像氧化的血。
薛烨带他来到最尽头,推开房门。
与其说是房间,更像是阁楼,只有一块狭窄闭塞三角能容人,在这连腰都挺不直,一不小心就会撞上头顶的房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