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
成柏林吼她,愤恨的泪水流下来。
“你骗了我,我恨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转身离去,重重合上大门,拿出手机。
“我妈生病了,来几个人守着,不要让她乱跑。”
好好的天气又开始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成明昭站在窗边,一边欣赏外面狂风暴雨下的景色,一边拿起手机接听,对面是权韶念的声音。
“娜娜,近来如何?”
她的声音欢快活泼,简直和从前派若两人。
“我听说你和阿烨离婚了。”
“嗯,”成明昭平静地告诉她,“我在家,一切都好,你呢?最近又去哪儿玩了?”
“娜娜,我活了半辈子才意识到,婚姻、家庭,这些根本没那么重要,彻底抛开后,整个人轻松得像只鸟。像你这样的年轻姑娘,肯定更不觉得这是一回事。”
她笑了。
“我啊,我前段时间去肯尼亚看了动物大迁徙,太壮观太震撼了!我感觉我好像也是它们中的一员,正在进行属于我的大迁徙。”
她像孩子一样感叹。
“我现在在印尼,稍作休息,下一站准备去冰岛看火山,我最近在学摄影,过段时间把我学习的成果寄给你。”
权韶念又变回了二十出头的权韶念,冒险精神一旦产生就不会轻易死去,从前它被厚厚的心泥埋藏,如今轰轰烈烈地复苏,将她整个人席卷而去。
“我很期待你的作品,韶念。”
成明昭没有再叫她舅妈。
对面的权韶念会心一笑:“我感觉,我找到了一点自己。环游的这段时间,我只知道我叫权韶念,其他什么都不记得,我甚至快要忘了西野。”
“西野现在在她姑姑手下学管理公司,她长大了,你也可以放松去做你自己了。”
“娜娜,”权韶念轻轻问,“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这也是我的名字。”
“总感觉陌生,我能叫得更亲近一点吗?”
“明昭,”成明昭回答她,“成明昭。”
“成明昭,”她跟念,“明昭,你有找到你的梦想吗?”
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成明昭望向黑沉的天,告诉她:“快了。”
那天,她打开保险柜,里面有几样物品,日记就是其中一件。成明昭看完了全部内容,将它放在了成礼的枕头下。根据日记描述的内容,她买来了一只鹦鹉标本。
日记的后半部分是成礼在清醒的那段日子里写下的,他在日记里详细讲述了中毒的过程。他无比清楚自己这副身躯发生了什么。
第一次剧烈腹痛时,成礼以为是食物中毒导致,第二次疼痛遍及全身,他立即意识到了事件并不简单。
这是有预谋有计划的投毒,此号化学毒物在现代医学下并不难见,也不难解。但当所有诊治过他的医生都束手无策时,成礼明白,有人要定了他的命,他已经被牢牢掌握。
再年轻几岁也许还有能力奋起抗争,可他已经老了,毒素在他身体游走,死神在不远处等着他。
从生病到请医生,全都是由妻子全英一手操办,医院是她找的医院,医生是她请的医生。夫妻相伴多年,没有谁比她更懂他的起居,也没有谁比他更懂她的心思。
他知道她不爱他,她也知道他不爱她。
成礼愿意就这么死了,对比普通人,他的人生顺遂而富足,死了也无憾。可他放心不下女儿。
接走女儿是他离开姚彩洁那天就在心里立下的誓言。
这个誓言在他功成名就,家庭幸福时生效。成礼并没有张扬出去,那阵子他还康健,身体没什么毛病。于是暗中与自己信得过的人计谋把女儿从中国接回来,这件事他并不打算声张,想要先斩后奏。
然而,着手准备实施的那段时间,他病倒了,应该说,他被毒倒了。妻子全英悉心照料他,替他擦拭身体,在他丧失语言功能时用温柔的嗓音安抚他:“别担心,我会让柏林去把她接回来的。”
成礼望着她,明白这一切即将向着无法挽回的结局奔去。他自以为信得过的身边人,不过全都是她的人。
暴雨夜里,成柏林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漆黑的房间里,怨恨、痛苦、迷茫,糅在一起啃食他的心。他痛苦而又无措地低声哭泣了起来。
他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
一切都是假象。
父亲爱母亲是假的。
母亲爱父亲是假的。
父亲爱他是假的。
母亲爱他是假的。
日记本记录下了生病的真相,也写满了他对成娜密密麻麻的思念。
所有爱,都是假的。
可他付出的,全是真心。
他不是被期待的那个,他在谎言里长大,父母互相厮杀,他是另一个孩子的替代品。
他走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黑暗里传来开门的轻响,他的手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身躯也陷入了另一副更加温暖的身躯里。
“为什么躲起来偷偷哭。”
是明昭的声音。
他被引导着靠进她的怀里,泣不成声:“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成明昭用怀抱给予他温暖,始终牵着他的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妈妈她,是她杀了爸爸......”
他像没了父母的幼兽,无助往她身上依偎。
“都是假的,全都是骗我的。”
“他们是假的,”成明昭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是真的。”
柏林在黑暗中抬起脸,泪水泛着晶莹的光。
“你忘了吗,我和你站在一起,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死为止。”
是的,他只有成明昭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可爱的、可信任的、可依靠的,只有成明昭。
柏林把她抱紧,惊恐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人把成明昭从他身边夺去。
“你呢,柏林,你会抛下我吗?”她抚摸他后脑的头发。
“我抛下所有人,都不会抛下你。”
“如果你是你妈妈要求的呢?”
“我不会让她这么做。”
“我有一个办法。”
柏林慢慢松开她,紧紧握着她的手。
月光照在她脸上,没能照亮那双深黑得不见底的瞳孔。
“我有一个城堡,在法国,环境很好,让妈妈去那边歇个三年五载吧。”
第99章 劫
给猫倒上猫粮后,全英直起身回到木椅上,不紧不慢地斟起了茶,午后的阳光透过大面玻璃窗洒落在地毯上。她边喝,边欣赏窗外的绿植。
视野之外的门口站着两位黑衣保镖,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为了看守她。可惜的是,她并没有出门的打算,没有配合演这出疯娘戏的想法,成柏林派来的人手白白站了两天。
她比任何人都要更加了解自己儿子成柏林的脾性,俩人之间的矛盾不会超过三天,通常第二天,他就会乖乖捧着礼物来认错。一贯如此。
所以她不急,也不怒,更没有表现的歇斯底里。全英正在计算时间,胸有成竹地计算时间。她儿子用的招数,她全都想得到,成柏林用的不过是自己亲娘用过的过时的法子。
她仅有的不满在于儿子的成长速度不达自己的预期,他这么冲动、激进、随意相信别人,用上司的目光来看,他距离成为一位合格的继承人还差得远。用母亲的眼光来看,他的年轻冒失倒也不算坏事一桩,情绪来得快,自然散得也快,母子间难有什么嫌隙。
全英放下茶杯,已经猜到是谁让她的儿子变得像野兽一样冲自己吠叫。
她起身,来到玻璃窗前,目光远眺,心思却不在后院的景致上。这个人千方百计进入成家,看来不是为了那点蝇头小利。
当年她指使柏林去异国他乡接成娜,柏林确实去了,也确实带着人回来了,然而那人并不是成娜。她早在成礼计划之前就派人调查过那孩子,和带回家的这个不是同一人。由此可以推断,成柏林一定做了什么。当然他无论做了什么,在这件事上,她无条件支持儿子。就算柏林不做,她也会这么做。
中间发生了什么,他并没有全盘交代。原以为,那位冒牌货只是受了自己儿子的嘱托,或者自以为拿住了柏林的把柄,准备趁此讹诈一番。但不管怎么说,终究是帮了她们母子一把,全英愿意让她用成娜这个身份给自己找个好人家,她也确实这么做了,每个人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事情本应该到此结束。
然而,她现在又回来了,像苍耳一样附着在柏林身上。
看来她想要的不止那些。
全英揉着腕子上的佛珠。
这个人,妄想成为真正的成娜。
手串忽然一松,珠子劈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她低头看着四散的佛珠,危机感如洪水般咆哮而来。
必须除掉成娜,无论真的成娜,还是假的成娜,都不能留在这个世界上。
门应声而开,进来的是成柏林,手里还拎着一箱新买的茶叶。
她早说了,一贯如此。
“我来捡。”
全英正要蹲下去拾珠子,他快步上前,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蹲下来帮着她一起捡。
她望着儿子的脸庞,虽然还带着置气的神色,始终不愿抬起头与她对视,不过行为却全完全暴露了他的内心想法。谁能背叛自己的母亲?
全英微微一笑,伸出腕子,说道:“这串珠子我带了十年,是当初和你爸爸去印度做生意,一个僧人送我的,他说我这一生有两道劫,一道在三年后,一道在十年后。但带着它,就可以化险为夷。现在它断了,预示着什么?”
柏林不语,只是盯着她空落落的手腕看。终于,他牵住母亲的腕子拉她起身,“都是些封建迷信,你想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