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南蓁是抱着对他的遗憾和歉疚走的。
想要得到,就先放手。
这是他的生存法则。
方力何当年也才不到二十岁,被他如此深重可怕的城府骇到,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离这种魔鬼远一点。
但就是他的这种眼神,漆黑的,仿佛被掠夺了所有光线,他陷在无尽的深渊里。
没有人的生活是这样黑暗的。
可是陈厌,只有黑暗。
没有无助和绝望。
他平静的脸是最深刻的无望。
抛开那些复杂的心思和算计,他有时候会觉得陈厌只是一个在等待光明重新降临的可怜小孩。
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留下想要留住的人。
“你知道她为什么回来么。”
方力何正出神,被他突然的提问吓了一跳,“..啊?”
半明半昧的光线里,陈厌盯着掌心里的疤痕,她不在这几年,他有时会恍惚怀疑她是否真的在他生命里出现过。
这些扭曲的伤疤就是证据。
他庆幸自己留下了证据。
方力何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嘴角逐渐勾起的弧度过于诡异,他心里发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为什么?”
陈厌精致如雕刻般的下颌微微扬起。
像一个即将站上领奖台的孩子,他为自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感到兴奋和骄傲。
他发出愉悦地低笑。
“因为,她舍不得我。”
第48章
美术馆。
南蓁一周多没来上班, 在家养伤期间,馆内的大小事宜都靠思卉传达,不能远程解决的, 此时都堆积在她的办公桌上。
久违饱满的工作量需要摒除杂念地完全投入, 这也是这几天来她头一次这么平和。
安安静静工作了一上午, 思卉敲门进来, “蓁姐,给你冲了咖啡。”
“谢谢。”南蓁从文件里抬起头, 她工作时带着副透明边框的近视眼镜, 与在家里的放松不同, 她专业的样子带着知性的优雅与冷淡。
买下了美术馆的事情还没宣布, 连日来的阴雨,让馆内员工和美术馆的命运都在风雨里飘摇。
思卉看她这么专注工作,也不好问她,只是大家都在担心。
踌躇半晌, 她还是弱弱地开口:“蓁姐...”
南蓁喝着咖啡, 看见她欲言又止的脸色,明白她要问什么, 她放下杯子,“你去帮我通知大家,二十分钟后开会。”
思卉抱着托盘忧郁地点头, “好的。”
今天周二,美术馆罕见地挂上了休馆的牌子。
要知道,自南蓁接手以来,为了挽回美术馆, 她连隔了三条街的小学户外教学都接的眼睛都不眨,不在公休日闭馆, 简直前所未见。
集中在会议室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以为这会是最后通牒。
几分钟后,南蓁姗姗进入会议室。
她膝盖还没好利索,走路不太自然,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拿,甚至连根笔都没有。
见她这样“轻装上阵”,其他人心里不由更加消沉。
看来他们跟美术馆的缘分要到此为止了。
就近在门边拉开把椅子坐下,南蓁示意思卉关门。会议开始。
“这些天因为我的一些个人原因请假休养,馆内的事务辛苦大家了。”南蓁开会一向不喜欢说废话,她顿了顿,直接宣布:“一会儿我就要去和孙馆长签属第二次付款协议。从今天开始,美术馆将由我个人正式接手。”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大家好像都还没听明白这是怎么个事。
只有思卉震惊地张大嘴巴,“……蓁姐你、你真的,真的...买下了我们美术馆?”
买下?!
南蓁自己?!
买了美术馆?!
一片哗然。
“蓁姐,这是真的吗?”
“天呐你怎么这么有钱!”
“等等等等,你买下了美术馆......是要干嘛?”
“开烧烤店还是火锅城?我之前听老孙说,有开发商看中了我们这儿来着……难道你就是那个开发商?”
南蓁失笑,“我当然不是。”
“那我们……”
“纪念美术馆走到今天已经八个年头了,我知道对大家来说,尤其是对像菲姐这样的元老来说,这里不仅仅只是一份工作,更是我们的第二个家。年初我刚进来的时候就见证了周路自掏腰包为美术馆重装展厅,就连当时还是新人的彭艺然都告诉我,她只比我早到一个月,可是这里已经让她有了归属感。彼时的我很意外,如果只是工作本身,我自问无法达到这样的程度。但经过这大半年来的相处,我看见大家对艺术的热爱,对美术馆的热爱。我很感动。之前与孙馆长见面的时候,他也非常激动地告诉我,纪念美术馆纪念的不止是艺术,更是人,是情感,是大家朝夕相处,志趣相投,为了一份共同的事业坚持到底。我深受启发。”
南蓁清柔的嗓音透彻又坚定。
被她点到名字的几个人都有些鼻酸,周路一个大男人更是捂着脸深呼吸了好几下。
“谢谢大家教会我,工作可以不仅仅只是工作。”南蓁微微笑着说,“纪念美术馆是个特别的地方,我希望今后还能和大家一起,共同守护这里,守护我们心里的净土。”
一番话下来,会议室里先是安静,跟着是雷鸣般的掌声。
很难想象,就这么零落的七八个人,能制造出如此震撼的效果。
思卉又笑又哭地说:“妈呀,那我不用再去外面找工作了!”
“我也是!我马上把网上的简历都撤下来!”
“太好了太好了!”
南蓁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互相拥抱,互相热泪盈眶,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为了迎接接下来的活动与展出,美术馆将会进行一段时间的翻新与修整,大家的岗位和工作也会进行一系列细微的调整。这段时间大家都很辛苦,也非常努力,我自作主张给大家放半个月假。”
话落,又是一阵欢呼。
会议室里一时间热闹非凡。
高兴过了,南蓁又跟着宣布了一些工作计划上的安排,都很简短,只是说个大概,更具体的会等大家收假回来再具体布置。
短短四十分钟的会议后,每个人出来时的激动和兴奋都溢于言表。
周路和菲姐留了一下。
周路熟悉场内的规划和布置,后面的装修还得他督场。菲姐家里离得近,时不时能来帮他换个手。
“具体的施工方案我一会发到周路你邮箱去,你和菲姐就辛苦在场子里盯一下,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你们做,主要是盯一下进度,而且现场也不能离人,得确保馆里那些展出品都完好无损。”
周路拍着胸脯表示:“你放心,这事儿包我身上。”
菲姐也表示没问题,“你能保下美术馆让我们这群人不至于丢了工作,我们感激都来不及。别说是盯进度了,你让周路用牙去啃木板都没问题。”
南蓁笑了:“有你们两个在,我肯定是放心的。这次损失的假期,你们看是之后找时间休或者折现补偿都行,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来安排。”
“嗐,你这说的哪里话,哪儿就谈上补偿了。”她作为领导实在是太大方了,大方的让下面的人除了好好干,也没别的可以回报了。
又交代了两句,南蓁让他们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她也准备回办公室。
走廊上,思卉迎面跑过来,“蓁姐,外面有人找你。姓宁。”
是宁盼。
南蓁点点头,“知道了,你跟她说我马上就来。”
“好嘞!”
宁盼现在作为美术馆的大股东,想随时来参观自然是无可厚非。
但她心思根本不在这些美轮美奂的艺术品上。
难得有了个晴天,她约了人去打高尔夫,硬要南蓁作陪。
南蓁对这些户外活动一律不感兴趣,奈何她手握一百五十万的庞大资金,钱多压死人啊。
接上南蓁,宁盼开着她新换的跑车带南蓁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市郊的高尔夫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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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方力何约了领娱的纪维知还有建业的周董一起打球。
他们各自带了自己的夫人,各个恩爱的要命。
方力何一番吹嘘,总算为施嘉子争得一个在领娱新电影里露面的机会。
口干舌燥地回去喝了瓶水,却见车上还有个人没下来。
外头太阳热烈,好像稍微晒一下就会化。
陈厌神色恹恹地伏在前座的靠背上,手臂垫着下巴,白色球衣穿在他身上,明明好看的要死,却像个罩子似的限制了他一切行动。
方力何咕咚咕咚喝了两瓶水,“我说,你还要休息多久啊?那俩大老板可都等着你呢。”
刚刚结束了远洋集团的C轮融资案,天幕正是名声大噪的时候。
陈厌从朝日集团把这家公司剥离出来的时候外界虽然看好,但多半还是看着朝日的面子,直到他们吃下这座航运业的万吨巨轮,天幕才算真正证明了自己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