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轻不可闻。
韩佑缓缓贴近,用温热的气息撩拨着她的心弦:“我刚刚看过了,会议厅的书桌挺结实,如果能多一点美好的回忆,我以后肯定会鼓足干劲、好好工作……对了,衣帽间那面穿衣镜是能够移动的,而且,这套房的浴缸也很大……”
温廉纤被他缠着,双颊滚烫,眼角欲裂。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殷商确实该亡。
*
说来蹊跷,两人离开云镜酒店前往机场之际,晴朗多日的天空竟飘起蒙蒙细雨。
温廉纤并不讨厌下雨天。
但是很讨厌分别——特别是与家人分别。
韩佑拖着行李箱,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用一声轻笑打破了一路的沉默:“忽然想起去柯蒂斯进修时,你送我到机场时的情景……”
温廉纤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坦白需要一点时间下决心,韩佑默了两秒钟:“如果那个时候,纤纤说一句‘喜欢我’,我可能就不会走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穿透了行李箱滚轮声,人□□谈声和机场广播声,清清楚楚落入温廉纤的耳朵中。
她眨了眨眼,含蓄提醒:“可今天就算你说很多句‘喜欢我’,我也得回隆滨。”
韩佑笑了:“我知道。”
他护着妻子穿过神色匆忙的人群:“他们都说纤纤离不开我,但我自己很清楚,是我离不开纤纤。”
“从小到大,我一直在练习和纤纤分开,报名音乐附中是第一次,申请柯蒂斯是二次,从玉玺公馆搬到公寓房是第三次,你来隆滨是第四次,可惜,每一次都失败了——我很快就会后悔,笃信我们无法分割,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去见你。”
“留在连城是第五次,我猜,这一次也不会成功:说不定,纤纤哪天下班回家,就发现我已经在御月庭做好晚饭等着你了。”
面上似笑非笑,声音却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哑得厉害。
说罢,还要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妄图掩饰那种近乎于“异常”的依赖感。
这是温廉纤不曾了解的心情。
像是……
戒断失败。
反复戒断失败。
愣怔片刻,温廉纤才想起来安慰“放弃挣扎”的男人:“很快就过年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楠丰,你还得陪我写送给亲戚们的年礼题字呢。”
韩佑颔首:“好。”
换好了登机牌,两人不约而同放慢脚步:巨大的机场玻璃幕墙外,停机坪和跑道都被细雨润湿,罩着层蒙蒙的灰。
温廉纤微微蹙眉:“航班不会延误吧?”
韩佑抬眼确认电子屏上展示的航班信息:“天气预报说只是阵雨,很快就会停,不过,雨势要是再大一点,那就难说了……”
睨了眼身边人,他幽幽叹气:“真希望这场雨不要停。”
温廉纤抿笑,撒娇般伸出指尖戳了戳丈夫的手背。
盯着玻璃幕墙外无声的细雨,她转念想起那句誊抄了无数遍的诗,“……你听,根根红线自天而降,自上又自下,困束住你。”
韩佑第一时间接了话:“阿波利奈尔的《雨》,对吧。”
温廉纤并不奇怪竹马记得这些:“嗯,我以前很喜欢这一版翻译,但现在……好像不是那么认同了。”
复又接着道:“红线不应该是束缚住任何人的绳索。”
韩佑唇角的笑意有一瞬间动摇。
像是被这句话触动到,他看向小青梅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慰、几分释然:“是啊,不应该是绳索,而应该是……”
略微思考了几秒钟,薄唇一碰:“是引线。”
温廉纤双眸一亮,似有烟花悄然绽开。
那些晦涩的,不易读懂的文字,被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赋予了新的意义。
她顺着韩佑的比喻,继续往下说:“无论你我在哪里,红线终会牵引着我们走到一起。”
握在行李箱拉杆上的手渐渐松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节也恢复成先前的颜色,韩佑兀自轻笑出声。
末了,他将行李箱递给温廉纤:“落地后记得给我发消息。”
温廉纤应了声,捏着登机牌走向安检口。
只是没几步,又转过身冲仍旧站在原地的韩佑招了招手:“我往前走啦,你也走吧。”
是催促。
也是提醒。
韩佑单手插兜,压着眼角的酸意。
冥冥之中,像是能看见绑在温廉纤手腕上的一条红线——而红线的另一端,自始至终都在他这里。
任时光荏苒,任浮世变迁。
解不开。
断不掉。
露出得偿所愿的笑容,他挥手回应,随后朝着反方向迈开步伐,融入茫茫人海,一如每一次迫切想要去见她时那般。
往前走啦。
再见面时,才能好好说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