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娇嫩,清香四溢。季辞转过脸,“干嘛啊?”
陈川把圆圆胖胖的白花团子放她手里,又靠近她一些,眼睛焦虑而又闪避地望着不远处的明珠广场,说:
“季辞,如果这个坎儿能过去,要不要跟我结婚啊?”
长达数十秒的死寂。
“喂!陈川!”季辞把花丢到他脸上,叫道,“我说你就是有病吧!”
“怎么了我……”
“你再说一遍?”
“结婚啊……”
“你跟你之前那些女朋友,就是这么谈的啊?”
“当然不是!我之前又没想结婚。”
“你敢说你刚才是在求婚?”
“没!没有!”陈川连连摆手,“我就是对着你紧张,没有操作好。”
“我可去你的吧!”季辞指着他的鼻子说,“我就当你喝多了!”
“神经。”她大步拉开阳台门,走出去。她去和吉灵云打招呼:“干妈,时间也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们了,回头我再来看您。”
“就要走啦?”吉灵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匆匆走过来,季辞已经在换鞋了。
吉灵云一边摸手机一边说:“老覃就在楼下喝茶,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送你回去。”
季辞拎着包拧开门锁:“不用了,我出去打个车,不麻烦覃叔了。”
陈川跟过来:“我下去我下去,等我一下。”
季辞说:“不用了。”她掩上房门,陈川伸手去抓房门,却被吉灵云一把拉住。
电梯来得很快,季辞已经进去了,她喊了一声:“干妈,我走了!早点休息!”
吉灵云高声“哎”了一声,“路上小心,到家了发个信息!”
陈川甩手,吉灵云却把他拉得死紧。“干嘛啊妈!”陈川抱怨,“我去送一下她啊!”
吉灵云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陈鸿军和其他人正在聊天,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吉灵云不由分说把陈川拉去阳台,关上了阳台门。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没聊什么啊!”
“我是你亲妈!你肚子里的肠子盘了几个弯弯我都晓得,少给我打马虎眼!”
“那不是在跟她聊老屋的事吗?”
“放你爹的大狗屁!你们最后在干什么?”吉灵云捡起阳台上被陈川折断的那朵残花,抽他的脑袋,“你没得事你摘我的花做什么?!”
“我赔给你还不行吗?我陪你十盆,一百盆也行!”
“你不要逼我撅人啊!”吉灵云恶狠狠地指着他,“老实交代!你跟她在说什么!”
“还能聊什么呢?”陈川支支吾吾地说,“我撩她呗,我跟她从小到大不都是这么玩的?”
“你当你老妈年纪大了,就什么都看不清白了?”吉灵云说,“你吃饭时候的那些小动作,你看她的眼神,你们两个在窗户外头的那些个动作……我都看得清清白白!你就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她了?”
陈川有点烦了:“我喜欢她怎么了?我想跟她结婚,想找她当老婆怎么了?我就问,怎——么——了!”
看着陈川这嚣张的、不管不顾、愤天恨地的样子,吉灵云怒火中烧,愈烧愈旺——她忽的飞起一脚,踹在了陈川的肚子上。
陈川被踢得整个人仰倒在吉灵云养的那些花花草草上面。随着哗哗啦啦的声响,那些平日里被吉灵云视若珍宝的绣球、杜鹃、吊兰、蝴蝶兰……统统被砸了个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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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明确地说明一下36章彻底收束掉和陈川的情感线,男主成年,开启新支线。男主成年之前不会有感情戏,高中毕业之前不会谈恋爱。
第30章 母亲(二更)
或许是客厅电视的声音碰巧变得很大,也或许是陈鸿军他们聊得太入神。当然最重要的是阳台的门窗,是在建材行业摸爬滚打多年的吉灵云夫妇选择的最好最隔音的产品。陈川稀里哗啦的这一摔,竟然没有引发大的关注,只有陈鸿军和杨静各自往这边看了一眼,吉灵云冲他们摆了摆手,表示无事发生。
陈川呻吟着从残花碎草中爬了起来,手因为撑在花盆里而满是泥土。他抬起眼睛看了眼吉灵云,吉灵云的眼睛和脸庞被愤怒焚烧着,或许她知道有这些花花草草垫背,陈川受不了什么大的伤害,她的神情里找不出一丝懊悔。
吉灵云说:“她回来才几天?二十天有没有?之前二十几年你没喜欢上她,这二十天就爱得要死要活、要跟她结婚了?你疯了吧!”
陈川按着刚才撞在花盆沿上的后背,钻心的痛,恐怕已经青紫了一片。他说:“妈,你能不能冷静点?”
“你叫我冷静?”吉灵云咆哮道,“等她发觉她妈怎么死的时候,你看你还能不能冷静!”
陈川踉跄着上前抱住身体都气得在发抖的吉灵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好了好了,咱不生气了,气坏了身体怎么办呢?我们这个家就靠您撑着了,我们三个姓陈的都是戆包,没有您我们怎么活得下去啊!”
“少跟我来这套!”吉灵云推开他,“我就不懂了,那么多好姑娘儿喜欢你,比她漂亮的又不是没有,你怎么就非得要挑她!她们季家屋里的女人是什么妖精吗?能让你们为了她们脑壳发昏!”
陈川想要解释,他想告诉吉灵云,他喜欢上季辞,不是因为她“漂亮”或者“妖精”,不是什么心血来潮突然发疯,而是漫长懵懂之后的如梦初醒,幡然悔悟。但是看着母亲的样子,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吉灵云几乎是绝望地说:“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吗?我们一家这么多人的命都担在你身上!我,你爸,你哥你嫂子你侄儿,还有你家公家婆、舅舅和小姨她们全都指望着你!你真的要为了季辞把你爹妈、把你最亲的亲人都不要了?”
“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严不严重你自己清楚!”
陈川闭上嘴,望着歇斯底里的母亲。吉灵云胸口起伏,打理得整整齐齐的短发被夜风吹得凌乱不堪。陈川突然意识到今天本是母亲的生日,母亲来到人世间五十三年的纪念日。母亲对他十多年养育之恩,而他正把母亲气得心口疼。
陈川忽然觉得心灰意冷。
陈川说:“那就不谈了,以后都不谈了,好不好?不结婚了,我就陪着您,好不好?”
两人之间出现的沉默,让吉灵云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听了陈川的话,心里甚至闪过一丝喜悦。吉灵云说:“说些什么气话!我有不让你谈恋爱结婚吗?你就是故意气我!”
陈川说:“不气你,我说真的。我就好好搞家里的生意,什么都不想了。让哥哥嫂子多生几个,反正都说独生子女政策要取消了。”
“行了,尽说些气话。”吉灵云伸手摸了摸陈川的肚子,刚才她踹他的地方,“还疼不疼?我明明是省着力气……”
“疼啊,怎么不疼?”陈川说,“疼是好事情,说明您力气大,身体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就你嘴乖。”吉灵云终于露出了笑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你刚才跟妈说的话。长痛不如短痛,跟她断了。她那种脾气,要是进了我们家的门,不把我们家搞得天翻地覆不会收手,到时候没得一个人有好下场。”
陈川说:“好,知道了。”
吉灵云说:“那我出去洗碗了,你把这里收拾一下,身上土拍干净了再出来。”
陈川点头:“好。”
吉灵云离开了阳台,陈川把阳台门掩实,回转身看着一地狼藉的残花碎土,身体佝偻着。
他的胸腹一阵又一阵抽搐,忽的猛一下浑身痉挛,他压着声音呕吐了出来。
*
季辞没有回老屋,而是打车去了江都风华的房子。
打开门,陈设一如既往,甚至和她六年前离开这里时没有两样。
她这次回来之后,除了配合律师把家中所有母亲的遗物清点一遍,没有做任何改变。
脱掉拖鞋,蜷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里面正在播陈乔恩和霍建华主演的《笑傲江湖》,服装颜色鲜得耀眼。
手机响了一下,是陈川发过来的微信:「到家了吗」
季辞回:「到了」
陈川:「不好意思,没有出来送你」
季辞:「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陈川:「今天喝得有点多了,姨爹那个酒后劲足。你早点休息,多喝点水,免得明天早晨醒了不舒服」
季辞:「ok」
陈川:「你老屋要搞卫生间吧?买淋浴马桶的话喊我一声,我陪你去」
季辞:「明天下午」
陈川:「行,我空出来」
放下手机,季辞闭上眼睛躺在沙发上放空。陈河大曲的后劲确实不小,晕眩和困倦一阵又一阵地袭来。
陈川。
陈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又熟悉,又陌生。他们明明在靠近,可她心底为何觉得渐行渐远?
今晚的一切都让她开心不起来。在过去,她把陈川的家也视为自己的家,把陈川的亲人都视为自己的亲人。在她心中,这份亲情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他们对她是这样,她对他们也同样如此。可如今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夜之间,一切全都变了?
她突然很想问问母亲,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季辞睁了下眼睛,下意识地在家中去搜寻季颖的痕迹。可是偌大一个房子,却没有一张季颖的照片。之前印在墓碑上的遗像,还是从季颖电脑里翻出来的一张几年前拍的个人形象照。
她生前明明那么喜欢拍照,不管去哪里都要拍照,不管做什么都要拍照。就算季辞跟她没什么联系,也知道她一直在拍照,因为她的微信头像隔三差五就换,还都是从来没见过的照片。那么多照片,都随着她的手机葬身江底了吗?
季辞惊悚地发现,她竟然不知道母亲现在长什么样子,她对母亲模样的记忆,仅停留在微信头像上面,以及,殡仪馆里那肿胀不堪、支离破碎的面容。
她惊惶地用手挡住眼睛,努力用母亲还活着的时候的模样去覆盖那张面孔。
对鲜活的母亲的记忆还停留在五年前,那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母亲与她的见面在争吵中开始,更激烈的争吵中结束。
到底为什么?是谁错了?母亲?还是她?
她慢慢睁开眼睛,白墙,沙发,茶几,冰箱,桌子,灯。电视机里的古装人物抑扬顿挫地念着台词,逐渐变成难辨内容的白噪音。
一切似乎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像在梦中。
她扭了扭头,发现一只巨大的竹节虫骑在沙发上,褐色的身体,长到令人反胃。六根细长的节肢无序地动来动去,每一条节肢末梢都长着锋利的钩子,伸长开来能触及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竹节虫的一双黑黄鼓突的小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季辞惊得猛然坐了起来。
沙发上什么都没有,电视里的古装剧已经暂告一段落,正在播放广告。
徐晓斌。
是的,竹节虫的位置——当年徐晓斌就坐在那里。徐晓斌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四肢大张地靠在沙发上,像在自己家一样放松。他用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就像现在这样,播放着不知所云的、但是格外吵闹的内容,抑扬顿挫的念白充斥整个房间。
徐晓斌没看电视,就看着她——目光一如刚才竹节虫的那双眼睛。
季辞深吸了口气。又做噩梦。
徐晓斌到底是什么时候介入母亲的生活的?连陈川都认定自己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