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 两个人的情绪总算稍微稳定一些。
牧尘也说:“您对母亲自创的大漆技法了解吗?”
“大漆?你从小就不喜欢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有一个朋友, 可能你也听说过, 叫乔冬悠, 她之前一直在跟着我学,但我学得不到家,母亲教的东西没听进去……”
詹芊猛地吸了一口冷气。
乔冬悠?
前不久这个小姑娘还来过她家里,而且当时她还在提醒骆寅告诉小姑娘真相。
乔冬悠一直很注重保护他人隐私, 每次直播的时候,都不会让不能出镜的东西出镜。
像拍到别墅旁边的工作室时,都是控制着机器拍局部,跟着她的手走,没露出过全貌,牧尘也更是连半个影子都没被拍到过。
而且詹芊这辈人,连智能手机都用不太习惯,更别说看直播。
先前被骆寅叫着倒是去看过两场,还让保姆帮忙发过弹幕给过打赏,但也仅限于此。
牧尘也又很长时间都不和家里联系,心理状态也不好,詹芊从没想过他会和乔冬悠认识。
骆锦也没对她提起过这事儿啊。
“我知道一些。这样吧,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带乔冬悠来我这里一趟,或者我去你那边也行。”
牧尘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几分钟后伯特就给她打来电话,说办好了飞至宁县的机票,还派了人来海市接送。
詹芊怔了怔,给骆寅打去电话。
“小牧和乔冬悠认识这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啊,她还跟着小牧学大漆呢,我孙孙说过。”
詹芊:“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啊?我没告诉过你吗?哈哈哈,可能是年纪大了忘了,我看你又是看直播又是打赏还指点那孩子,以为你知道呢。”
詹芊听着骆寅打哈哈的声音,顿时拳头硬了。
这个老不靠谱的家伙!
但看在终于能见到外孙的份上,詹芊决定先不和他计较。
伯特办事很靠谱,来接的人按时抵达她家门口,几个小时后,她便来到至宁县的地界。
去往大漆村的路上,詹芊看见一整个挂着大漆培训中心牌子的商业楼,还特地下车进去看了看。
老师专业,学生积极,环境也好。
詹芊感到一阵欣慰,对乔冬悠的好感更上了一层楼。
不过,她女儿从小脾气很怪,对于独家技法,詹芊也只是知道其中一部分。
以至于她不得不和乔冬悠一起一边研究一边往下推,时不时还得给骆寅他们打电话确认细节、讨论方案。
骆寅被一个又一个电话烦得不行,又想着孙孙也在大漆村,干脆收拾好衣服也来了。
他不住别墅,就在至宁县买了套房,简单收拾装修后,每天让骆锦开车接他到村里。
乔冬悠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研究新技法,中途大家还因为思想火花的碰撞,琢磨出一些好玩儿的小技巧。
新东西越来越多,她家店铺的生意也越来越好,甚至接下一个大型国宝节目的合作,彻底打响了名头。
可惜,乔冬悠没能赶在今年过年前完成特殊任务。
牧尘也母亲生前独创的技法有很多都出现了缺漏,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研究重现。
越研究乔冬悠心里越感慨:“阿姨可真是个天才啊。”
已知的技法每一个都很特殊,其中的奇思妙想足以让世人惊叹。
詹芊叹气道:“如果可以,我宁愿她不要那么聪明。”
在詹芊看来,女儿就是太聪明太执着,才会一心沉浸在大漆的世界里,以至于到了疯魔的地步。
“如果不是她觉得自己没办法突破没办法做出更好的作品,也不会选择走上那样一条路。”
乔冬悠注意到,詹芊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牧尘也脸色白得过分。
并且当晚他就开始高烧不退,嘴里一直说着胡话。
郑立杉给他做过检查后,面色沉重。
“不能再拖了,他必须去看心理医生,我必须知道车祸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他精神压力这么大,甚至有崩溃的倾向。”
乔冬悠看着牧尘也,他很不安,一直牢牢拽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我来和他说。”
詹芊和骆寅来了后,别墅里热闹了很多,但牧尘也和他们之间仍旧有非常明显的隔阂,每天和他们说的话不到三句。
他对心理医生那么抵触,只有她说最合适。
郑立杉点头:“也好,你说他也许能听。”
众人离开房间,乔冬悠一个人守着,直到他睁开眼睛。
睡了一觉,又做了噩梦,牧尘也的眼眶红彤彤的,像个小兔子。
乔冬悠拿了水给他,说:“弟弟,还是以前那句话,你有什么事儿都可以告诉我,我永远会站在你这边。不要憋在心里,会生病的。”
牧尘也喝着水,低低地嗯了一声。
窗外,狂风大骤,电闪雷鸣。
牧尘也透过薄薄的灯光看向她,问:“乔冬悠,我可以抱你吗?”
乔冬悠起身坐到床上,伸开胳膊。
牧尘也撇嘴,“不是要你像抱小孩子一样抱我,是我抱你,像个男人那样抱你。”
乔冬悠笑了。
“怎么,抱了就愿意去看医生了?”
牧尘也捏着被子边缘,嘴里念念有词。
“反正你必须承认我不是小孩子,我可以保护你的。”
第二天,他主动和郑立杉说让心理医生来。
医生穿着便装过来,带着助手特地布置了一个房间,里面上到挂钟下到纸巾都是他特意安排的。
进去的时候,牧尘也坚持:“她和我一起。”
“心理咨询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需要你敞开心扉,不适合有其他人在场。”
“只有她在我才可能敞开心扉,除了她我不相信任何人。”
站在旁边的乔冬悠心里一跳。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弟弟怎么会这么信任她?
乔冬悠不明白,她在不管看见牧尘也什么样子都平常心对待的时候,就已经一步一步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牧尘也不需要被同情,不需要被怜悯,他只想做他自己。
而乔冬悠一直都把他当成他自己,不是残疾人,不是牧家大少爷。
最后,医生松口,让她陪着牧尘也进去。
一开始是很简答的问题,问他的姓名,年龄,还有爱好。
渐渐的,等牧尘也放松下来,心理医生开始使出他的专业技能。
没一会儿,牧尘也便睡着了。
“在脑海中想象你母亲的样子,您看见了什么?”
牧尘也:“我什么都看不清楚,眼前全是雾,很大很大的雾。”
“那片雾给你什么样的感觉?”
牧尘也眉头皱了起来,“恐惧,害怕,想逃。”
他们一问一答,说着乔冬悠听不懂的话。
最后,医生问道:“车祸那天,你看到了什么?”
牧尘也脸上出现挣扎的表情,医生给了乔冬悠一个眼神,她立刻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冰,很凉。
“血……很多很多血……”
医生:“是什么样子的血?”
“红色的,飘在空中,像雾一样。”
这一次,轮到医生皱起眉。
考虑到牧尘也的状态,治疗没再继续。
在他沉睡的时候,医生说出了他的猜测。
“车祸的时候,牧少爷和他的母亲在同一现场,而且,可能是他母亲导致了那场车祸。所以他心里面有很严重的心结,对他母亲的感情非常复杂,甚至充满恨意。”
詹芊回忆当时的事。
他们没有人看到第一现场,是在医院见到的牧尘也和席钦雨。
医生说牧尘也是到医院之后才彻底晕过去的,也就是说,之前的现场可能真的是他让人处理了。
乔冬悠听得心里难受,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房间里,牧尘也还睡着,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虚弱,随时都要消失一样。
她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风雨已经过去,今晚的天空很干净,还有月光。
月光透过窗户,笼罩在他和床头那个南瓜车小人儿上,神秘又哀伤。
“牧尘也,你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