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
僵持的空气在这一刻重新流动起来。
梁京云掌心空荡荡,修长分明的五指微屈。
双眸缓缓落于地上屏幕被摔成网状的手机。
贺斐终于从刚刚突发的事件里回过神来。
“喂你——”
他大惊失色,视线微抬,目光触及女孩的脸,又蓦地一顿,“是你?!”
偏身,对上那张略显眼熟的脸,夏云端眨了下眼,脖颈慢一拍地微折。
视线里,在黑衬衣映衬下更显得匀称流畅的手臂净白,如玉一般的腕骨处,色泽雾透的紫檀晃进眼底。
夏云端表情一僵:“……”
就算再迟钝,她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拽着的人是梁京云了。
而更让人绝望的是。
夏云端僵硬地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光荣殒命”的手机。
在梁京云视角下。
她或许成为了初次见面被他帅气外表招引偷拍未遂、二次见面仍不死心投怀送抱,又刻意摔他手机试图在他心底留下深刻印象的。
狂热追求者。
疯了。
真的疯了。
她上回才说完“不会有下次”。
这一刻,夏云端甚至不知道是身后的跟踪可怕,还是身前的前男友可怕。
如果不是认出了这张面孔,贺斐还真会以为这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段。
再如何也不至于真故意摔人手机。
贺斐可算意识过来自己面前上演了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拐卖民女的荒谬事件,他看向眼镜男,“不是,大哥。大庭广众的,你真当我们是傻子啊?”
还什么女朋友。
人美女要颜有颜要身材有身材,脑子又没坏,能看上他啊?
眼镜男双手紧攥成拳,脸颊抽动了下,眼神阴晦。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手缓松下落,他迈步向前,“我给她打赏,她告诉我住址,跟我私下见面,这不算谈恋爱吗?”
梁京云缓抬起眼,扫过什么垃圾般掠过他的脸。
没多搭理,只偏眸,面无表情地开口:“贺斐,报警。”
“……你怎么不自己报?我改名贺兰得了呗。”
这一幕似曾相识,贺斐骂骂咧咧的,又记起梁京云的手机还在地上不知生死,还是认命地拿起手机拨号。
没人想到眼镜男会在此刻突然暴起。
不知何时从兜里掏出的小刀在白炽灯下反着光,他举刀冲上前,喘着粗气,声音嘶哑:“狗男女!”
夏云端甚至没从眼镜男那番话里抽神。
下一秒,纤瘦的腰肢骤然被人捞过。
脚步被迫凌乱,她仓促抬眼。
看见那人眉心几不可察地轻蹙一刹。
脸颊彻底贴上他温热的肌肤,似乎连他的心脏的频率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夏云端浑身僵硬。
金属咣当落地。
随后是贺斐的大呼小叫:“我操,梁京云!”
与此同时,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方绒慌促的声音混在其中:
“应该就在这一片……夏夏,夏夏!”
腰间的禁锢倏然被松,夏云端被身后的嘈杂吸引,茫然回头,转瞬又被扯过了手臂。
“我不该让你一个人过来的……”
方绒把她抱紧,声音带了丝懊恼的哭腔,又慌乱地将她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你还好吗?没事吧?”
夏云端怔怔抬头,对上方绒微红的眼眶,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没事绒绒。”
“……到底怎么回事?那个男的你见过吗?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耳边声响实在太多,一会是方绒絮絮不断的担忧问询,一会又是贺斐叫嚷着别跑。
淆乱的追逐和喧哗的人声交错,由方绒带来的两个男人找着目标,一把将眼镜男压制。
周遭一群人乱哄哄拥作一团,不远处的贺斐和电话那头描述着此刻的景况。
夏云端逐渐镇定下来,反过来拍了拍方绒的背,安慰:“我真的没事……”
顿了下,她又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一片纷扰中,几乎是同时,有人忽然瞧见什么,哎了声:
“哥们,你流血了啊!”
夏云端手指一紧,目光滑落至那人手臂。
像是被提醒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了,梁京云感觉不到疼痛般抬臂看了眼,轻蹙了下眉。
贺斐刚挂断电话,闻声连忙几步凑到跟前。
瞄到他白皙的小臂上还在蜿蜒下流的刺目血迹,瞪大了眼,咋咋呼呼地嚷嚷起来:
“我服了,平时想碰你一下都不知道闪多远,今天看见刀了不知道躲啊!”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甚至远远有路过的人听到声音都没忍住驻足往这边瞅过来。
梁京云面无表情抬睫扫他一眼:
“你干脆再喊大声点。”
“还说不得你了,”贺斐眉毛飞起,话落又想起什么,视线划向一旁,觉察一丝不对味来,“你小子不是看到美女才冲上前的吧?”
贺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平时梁京云也不是会多管闲事的那种人。
他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只管耍帅不要命是吧。”
梁京云:“……”
旁边的大哥都看不下去了,“先止下血呢?”
夏云端终于回过神。
就算再尴尬,她也是被梁京云救了。
夏云端忙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纸巾递上前。
梁京云很淡地扫她一眼,微微颔首道了声谢,接过纸巾,随意地覆在伤口处。
雪白的纸巾瞬间洇出一点红,随后迅速地往外扩散成朵朵绽开的红梅,短短几秒就把纸巾渗满血色。
方绒后知后觉,缓缓瞪大了眼,一把将夏云端拉到一旁。
她附到女孩耳边,就算压低了声也能听出震惊:
“梁京云怎么会在这?!”
夏云端摇头。
她也想知道梁京云怎么也在这。
偌大沂宁,这未免也太过巧合。
“他不是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绒喃喃自语,余光往那头瞄了眼,小声问,“刚刚是他救了你?”
方绒是她到荔州读高中时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她跟梁京云谈恋爱那点事,当初的高中同学都清楚,更别提方绒还是她最好的朋友。
别人不清楚的私情,她都了解个大概,也知道两人分开时并不体面。
夏云端从喉咙里极轻地“嗯”出一声:“我不知道是他。”
想了下,又道:“他没认出我。”
“?”方绒表情复杂,荒唐地开口,“……你们谈了五年,这才几年没见,他会认不出你?”
夏云端顿了会:“我变化挺大的,他没认出我也正常。”
毕竟当初两人分手实在不算和平,别说重逢后能对对方笑脸相迎,不主动挖苦已经是最后的体面。
他要是真认出来了,绝不可能在刚才做出那样的举动。
夏云端没有自信到在那样难看的结束后,前任还会对自己念念不忘。
她都在这些年的时间洪流中快忘却了,没理由梁京云还记得。
“按你这么说,那他更不可能记得我了。”
方绒偏头往旁边瞟了眼,梁京云正耷着眼擦着血。
伤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三厘米的口子,伤得不算深,就是个皮外伤。
旁边大约是好友的人一惊一乍地让他去医院,他恹恹地抬睫,扯着唇说再晚点都能愈合了。
夏云端和梁京云关系挺尴尬的,总不能让他们接触太多,可人毕竟救了她闺蜜,方绒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身后响起一阵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