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贺屿薇温习完功课后伸了个懒腰,缓慢地走到露台。
外面不知何时落了小雨。雨声敲打着树叶,户外泛起一股潮湿的味道。
她用力地闻着这股大自然传来的清新味道,感觉到淡淡的开心。
而站着站着,突然闻到一股香烟味道。
那是余温钧惯常携带的香烟。
不知道什么牌子,味道很淡,比起烘培过烟草的呛辣味更像是黑琥珀,麝香和皮革的味道,无声弥散,带着惬意心安的树脂味道,却又带着强烈雄性的味道。
她每次乏力的时候埋在他衬衫领子处深呼吸,总是会闻到。
贺屿薇稍微站直身体,她将半个身体探出露台外,尽力去向上一层天台的位置看。
夜色黑洞洞,什么都看不到。
她猜测,余温钧可能在天台抽烟。
贺屿薇缩回头,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卧室深处柜子里藏着的几盒没拆封的安全套。
余温钧目前为止没来踏足过她所住的四楼。
但这里是他家,他千万别冷不丁地下楼找自己啊!
为了安全起见,贺屿薇决定还是躲去一楼厨房拿个布丁吃吧。大厨最近给她做了杏仁豆腐布丁,有点像她小时候喜欢喝的小儿糖浆,贺屿薇罕见地挺喜欢吃的。
然而走到厨房门口,她就感觉那里有人。
*
余温钧居然一个人坐在岛台前。
此刻,他随手翻着一个笔记本,那是贺屿薇为了学咖啡所做的笔记,笔记上面潦草的写了几种豆子的烘培和研磨方式,以及如何做手冲的步骤。但到中途,她的学沫属性暴露,也就只潦草地随便涂几笔便丢弃了笔记。
虽然没有记录隐私,但被别人这么若无其事的公然翻看自己的笔记本,贺屿薇的脸噌得热了,就好像高中生被家长翻看日记一样。
她的东西可不是他的所属物!
贺屿薇硬着头皮冲上前,又很快顿时,她意识到,余温钧此刻的状态不对。
他的心思并不在看她笔记上面,脑子里正琢磨什么,只是无意识地翻点什么。
余温钧是一个独处时坐不住的人。
他思考或放松心情的方式都是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很少会安静地坐在原地思考什么。
但此刻,余温钧罕见地静坐着
偏偏他又穿着满团锦簇的花衬衫,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上透露一股强烈孤独感,既让人想更近的看清这人的表情,也让不明他真实性格的人觉得自己可以取悦到他。
“继续走上前”和“默默离场”的选项之间,贺屿薇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不过临走前,贺屿薇实在忍不住玩性大发。
她瞪圆双眼,远远地对着余温钧做了一个鬼脸。
不是耍宝或可爱的鬼脸,贺屿薇像一个含冤而死的女鬼一样交握着自己的脖子,鼓起腮帮子,伸出舌头,喉咙无声滚动,作出一副生理性呕吐的表情。
她就这么对着男人难得脆弱的背影yue 了十秒钟。
然后,贺屿薇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去,一回头,她脸色发白,扑通地直接坐在地面。
墨姨像真正的鬼魂一样,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后。
墨姨肯定从她下楼起就看到她的所有小动作。因为此刻,她正用看疯子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里发出的响声同样惊动了余温钧。
他若无其事地把笔记本放回到原位,随后什么也没说
,就重新坐电梯回到五楼。
*
墨姨轰贺屿薇回四楼睡觉
路上的时候,墨姨责备地说:“不是让你别下楼吗?啊,如果你是佣人,早被开除了。”
……等一下。根本没人跟自己说,今晚不允许下楼啊!余温钧仅仅跟她说了一句,今夜不用来五楼而已。
贺屿薇回到房间后,心跳依旧砰砰作响。
刚才的场景很暧昧。
如果自己一时鬼迷心窍走上前,余温钧大概不会责怪她的打扰,反而会放下笔记本,抱住她。
然后呢?
他绝对会吻她,再用一种他毫不脸红的,男人对待女人的方式直接压倒她。
然后,隐秘于暗处发生的一切也会被墨姨看到。
贺屿薇只感到毛骨悚然和魂飞魄散。
她……还要脸。
她绝对会因为“被看见”而羞耻而死。即使活下去,一辈子会生活在这种目光审判里。
贺屿薇一口气将所有的窗帘拉上,沉思地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房间里开着灯,露台外一些小蛾子趋光扑过来,但毫无所获地扑在玻璃窗上。
两人有了一层隐秘关系,她慢慢观察到,余温钧对她倒也不算太差。
比如,她很讨厌男人嘴里的酒气,余温钧却难免有各种应酬。他每次喝酒后只会摸摸她的头,不怎么碰她。
……算了,她身为玩具,就别多操心余温钧了。
身在高位的男人,对玩具总会很耐心,什么小缺点都能容忍。等他腻了后,也就能立刻换掉玩具。说什么“喜欢上我”,等余温钧遇到一个真正势均力敌的结婚对象,立刻就能变脸。
他可是连真正的未婚妻都能干脆分掉的男人。
贺屿薇的思绪很快从这等无聊小事收回,她将目光望向更远处的花园。
还是得踏踏实实的通过高中会考吧。
这可是她今后申请打工签证的重要一步呢。
第68章 视宁度
再没几天,余家上下的佣人们包括贺屿薇,也都知道了李诀的事。
“哲宁的车祸和这个人有关,”余温钧也简单地跟她交代一句。
说这话的时候,贺屿薇正在背对着他穿衣服,内衣带怎么调整都很松,她又慌又急,索性直接套上毛衣,再要去穿裤子
余温钧“啧”一声,把手伸进她后背空荡荡的衣服,他手指很长,掌心很大,可以把她的两团屁股一把握进手里。
贺屿薇如同踩着高压电门的猫似的,弓起腰往旁边挪,脱离他的触碰。
那个黑眼镜秘书居然是一个叛徒?
贺屿薇不可置信。除了为余哲宁感到愤怒和后怕,为李诀的蛰伏的心机感到心惊,脑海中第一个想法也很朴素:伤害了余温钧心爱的弟弟,李诀还能活吗?
搞不好,余家花园里的某一棵花树的树坑里正埋着一具新鲜尸体。
余温钧看她欲言又止,便说:“我把他交给哲宁处理。”
贺屿薇松口气。
她记得,凶悍黑眼镜曾经在自己面前流过一次眼泪。当时的具体场景是怎样,哦,她好像在说照顾爸爸的事情,他哭了。
“李诀的爸爸,是怎么去世的?”她小心地问。
余温钧本来不打算跟女人讲更多详情,此刻,他便又耐心地把李诀身世稍微提了两嘴。
贺屿薇抱着膝盖发呆。
私生子这个词冒出来,倒是终于有一股豪门世家的味道了。
“我还以为,李诀害你弟弟出车祸,你会表现得更,嗯,更加愤怒一点。”
余温钧承认了:“我的心情确实不好。但事情既然发生,总不至于再生气。”他顿了一下,“何况我现在面前的人是你。我要是生气,也就等于向你撒火。”
真的,他说完,贺屿薇竟然莫名地有点感动。
她本质上是一个极其害怕争执的人。
童年的时候,爸爸每次喝醉回家,爷爷奶奶在开门前会把她提前锁在房间里,但贺屿薇每次听到外面声响都发抖,生怕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
所以她喜欢和余哲宁一起待着。余哲宁不高兴了最多就是冷战,但绝对不会吵架和动手。
余温钧是截然不同的一种做法。他心情不好也能调整自己,不太迁怒他人。
贺屿薇仔细打量着眼前人。此时此刻的余温钧半坐着,上身赤裸,肌肉精壮,一手搭在膝盖上,完全没有半夜三更独自坐在岛台沉思的寂寞感。
余温钧还在等她赶紧穿完衣服,看她一副说不出话的沉思样子,随口问:“喜欢上我了?”
贺屿薇默默地扭过头。
她就觉得,这人情绪稳定的功力实在厉害。
但——“喜欢”?
那没有。还差得很远。
余温钧也不要去考虑这些没用的东西,考虑一下放掉她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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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余哲宁又回家,在花园里找到了余温钧。
兄长正和玖伯、园丁一起抽烟,讨论今年中秋要购买并栽种的名贵菊花品种。
余哲宁前段时间为了蹲李诀的行程作息,连续熬了半个月的夜,只觉得精疲力尽,脑子完全转不动了。而那天晚上,兄长把李诀的处置交给他,说要杀要剐随便他。
“这几年,我一直都让龙飞做企业最基础岗的项目,主要让他熟悉流程。专业不专业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了解公司的管理模式,以及让他自己发现一些未来愿意跟着他和能被他所用的人。你以后要做公职,但现在也要处理各种关系。就拿这件事锻炼一下自己吧。”
换了余龙飞,可能当晚在书房就先把李诀的两条腿打折了,不,现在是法治社会,这么做也过于血腥。但是,余龙飞绝无可能让这件事有善终。
温和脾性的余哲宁做不出来这些。
他想到,李诀曾经在自己脚受伤时来看他。那句苦涩的“我没有想伤你性命”应该也是真的。余哲宁没有恨李诀到杀了他泄恨的地步,又确实无法宽宏大量地说没关系,咽不下李诀害他出车祸的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