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来给她的房间消毒。”余龙飞嫌弃地抖了一下手,“那里好像还有一只。够恶心。哲宁给我个东西,我把它拍死。”
床头柜有本摊开的旧书,余哲宁便递过去。
那本被她常常翻阅的英文字典,就这么重重地砸在旁边的柜门上。老旧的线装书,因为被反复翻阅原本就脆弱,在反复敲击下很快散架。
满页的沁黄纸张,像雪一样铺着地面。
贺屿薇只看到地上散落了不少字典的纸页,但她并没意识到是什么,只是拼命挪动身体,尽可能地想远离余龙飞。
余哲宁也说:“赶紧从人家床上站起来!”
余龙飞哈哈两声先把字典递过来,再搂住贺屿薇的肩膀:“哎呦,我向来对平胸没兴趣。我比较喜欢丰乳。”
余哲宁二话不说用那本字典去砸余龙飞的头。余龙飞怪叫两声,随后握住余哲宁的手反击。
墨姨再过来送药的时候,两兄弟坐在贺屿薇床边隔着她本人打闹,嘻嘻哈哈的。贺屿薇的睡衣原本就松垮,夹在两个年轻男人之间摇来摇去,倒是有一种别样的诱惑。
她赶紧走过来把两位少爷轰走。开始收拾地面的纸张,又问贺屿薇这旧书还要不要。
贺屿薇刚刚被余龙飞摇得几欲呕吐,此刻定睛一看,这是……自己日常爱翻的英文字典……
墨姨喂她喝水,水凉丝丝的,贺屿薇焦急地一口口地喝下去,随后要来胶水棒,哆哆嗦嗦的,想把散落的页面重新粘上。
墨姨看她那样子,叹口气说费这劲儿干什么,又忍不住教训说:“你一个小姑娘,不要让男人轻易进你的屋,坐你的床。”
她絮絮说着。面前的孩子也不反驳,但面色却越来越潮红,拿着胶棒的纤细手指开始剧烈地颤抖,随后跌落在被上。
墨姨一摸她的额头。
坏了,又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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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烧,来势汹汹。
贺屿薇把之前喝的水全吐出来,家庭医生给她挂了点滴。再次睁开眼是半夜,喉咙痛得要命,太阳穴肿得想炸开,但手脚又热。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想吹风,但怎么都推不动窗户。
一种无法扑灭的热度涌上,尤其是掌心,又烫又干,恨不得泡在冰水里缓解。贺屿薇想到,自己被抓到这所豪宅时,天台处有无穷无尽的冷风。
她像着了魔,一打开门,跌跌撞撞想往记忆中的露台位置走,但走着走着,似乎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
贺屿薇低头想绕过对方。
那人身形一动,又挡住她,她再往左边走,又被
拦住。
贺屿薇的头痛得抬不起来,在原地站都站不稳,整个人像钟摆般摇晃,情不自禁地想抓住对方胸口的衬衫。
终于站稳了。
她张张干涩的嘴唇,却是问了莫名其妙的一句:“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余温钧才懒得回答蠢问题,也没有伸手去碰她。
他沉声叫人,而当玖伯和李诀小跑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况,脸黑得像锅盖。接着,墨姨也慌慌张张地跑来了。
她和玖伯一起把贺屿薇扶回卧室。
医生再次量体温的时候,墨姨守在旁边。小保姆的手里紧紧攥着什么,她掰开一看,那是一条丝绸的男士领带。最下侧用花体英文绣着wj。
与此同时,余温钧在专属衣帽间抽出一条新的定制领带。
他冷然想,病小孩的手劲儿还挺大的。
回酒店前,余温钧告诉墨姨一句:“后天早上再不退烧,就把她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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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屿薇回房间后就陷入昏睡。
墨姨从此却上了心,几乎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还想出奇招,在贺屿薇的床前放了一个大海碗和盐巴,半夜两点沿着床逆时针地泼水,说要把贺屿薇的魂叫过来。
她信誓旦旦地说贺屿薇是被惊了魂。
余哲宁啼笑皆非,他在上午的时候坐在贺屿薇身边。
她还在睡,面容出乎意料的恬静,仔细一看,贺屿薇的左右脸极其对称,但嘴角永远微微抿着,有一股倔强之意。
他迟疑了下,伸出摸了摸面前女孩因为高烧的汗水反复浸湿而乱糟糟的头发。
贺屿薇这一次发烧不停地做着梦。
先是梦到自己还在农家乐后厨,洗不完的碗,好不容易干完活,碗又掉到池塘里。又梦到自己还住在四处漏风的旧屋里,有老鼠跑来跑去,随后又大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在现实里正在生病,恍惚地想到曾经小时候病了,爷爷会用大手试探额头。而奶奶会给她做海带鸡蛋汤,里面加海米和焖子。
此刻有人摸自己的额头。
那一双手,不像墨姨的那么柔软。也不像爷爷的慈爱,但也是温暖的。
她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看清是谁。
与此同时,那双手迅速挪开。
贺屿薇的目光在反复对焦后,终于看到了余哲宁的面孔。
她的双唇微微开启,似乎想说什么。
余哲宁却有点狼狈,他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只笑着说:“再不好起来,你要被我哥送走了。不是答应过我,你要照顾我直到我的腿好起吗?”
贺屿薇看着余哲宁的白皙面颊,可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旋即又闭上眼重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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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温钧这几日的心情也颇为不快。
余龙飞向来爱胡闹,他基本上是持放任的态度,但余龙飞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贺屿薇推到自己经常使用的泳池里——这件事,说大不大,但因为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总归是要管一下的。
泳池出了人命,整个地方都要翻修,颇为晦气。
还有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贺屿薇不应该在溺水后生病。她高烧期间,哲宁身边又没个使唤的可靠佣人了。
余温钧绝非是一个有耐心和怜悯的男人。
在他眼里,贺屿薇只是个能用的棋子,现阶段最主要的功能是照顾弟弟。他不会伤害棋子,但也不打算对棋子继续做慈善。
李诀陪着余温钧回家的时候,他坐在副驾驶座,听到后面难得地叹了一口气。
李诀察言观色,自然知道是为了家里的小保姆。
他的眼睛看着前方,状若无意说:“我听说,大院的机关食堂那里缺几个女炊事员,咱们能不能做个人情,把贺屿薇借给他们几天?”
说是借,基本上就准备找一个好听理由,直接就把那姑娘扫地出门了。
李诀继续说:“这事也挺急的。干脆我今晚就带走她吧。到时候,我负责给哲宁说一声。”
余温钧默许了。
但等乘坐电梯上来,他们一行人都停住脚步。
五楼通常是没人的,清洁工作都在余温钧不在的时候完成,但此刻,眼前有一个瘦弱的背影正跪在地上擦走廊里的几盆龟背竹的叶子。
今天傍晚的时候,持续昏迷的小保姆居然很神奇地退烧了。
她不仅仅能神志清醒地从床上爬起,刷牙洗澡,喝了足足三大杯橙汁,还把小钰做的汉堡闷头吃掉两块。
墨姨简直被神迹感动到了落泪。
她强硬地把贺屿薇生病穿的里里外外衣服全剥掉,当天就让司机拿去道观里烧掉。
贺屿薇此刻穿的是小钰从日本亚马逊海淘来,却因为尺码过瘦而闲置的毛衣。
日本女装极有温柔女人味,毛衣上点缀着蝴蝶结,腰和肩膀也掐得极好。贺屿薇本来就瘦,穿上倒是正合适。
她对衣服全然不挑,有得穿就好,此刻正在用蛋黄酱擦着绿植的叶子。
这是墨姨的偏方,说蛋黄酱擦叶子对植物好,还能防虫。
贺屿薇全神贯注地擦完整颗树,才发觉身后沉默地站着三个大男人在围观。她拼命控制着表情,但肢体语言显示着惊吓和无法逃跑的绝望,索性低头装哑巴。
李诀也是服了。
他率先开口:“发烧影响到你声带了吗?在家这么久,怎么还不会主动喊人?”
贺屿薇的嗓子被烧哑了,只能沙沙地打了声招呼,手紧抓着抹布。
余温钧倒没有生气。
他撑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她。
李诀勉强关怀地问:“退烧啦?”
她习惯性地点点头,然后再次开口:“……躺了很多天,总想干点活,但不知道干什么,就先擦擦叶子。”
李诀暗自想,这小保姆真的是命比砖头都硬。
问题是,怎么处置她?按刚才的计划带走,还是让她留在这里,继续当余哲宁的专属小保姆?关键是,余温钧怎么想?
他不动声色再去瞄余温钧的脸色,贺屿薇却冷不丁地开口了:“您能在这里稍微地等我一下吗?”
贺屿薇说完后就慢腾腾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倒也不是故意拿乔,虽然退烧,但身体虚软无力,实在是跑不起来。
等她再回来,走廊里已经没人了。
余温钧是谁,他自然不可能因为家里小保姆的一句话就真的在原地等待。但他的书房门敞开着,李诀看到她,招手让她进来。
贺屿薇迄今为止只来过余温钧书房两次,但依旧极度紧张,说话也有点结巴。
“如果您让我走,我就想着把上次看中药的钱,还有这次生病的医药费一起赔给您。”
贺屿薇说完后就开始利索地掏兜。
这个举动让李诀眼眸一紧,迅速想拦住。谁知道小保姆能从兜里面掏出什么,也许,是一把危险的小刀呢?
随后,一沓厚厚的钞票直接就放在桌面娇嫩的羊皮垫上。
李诀被这一系列的操作弄得惊呆。
余温钧是有那么一丁点儿洁癖。而有点生活常识的人都知道纸钞多脏,而此刻,贺屿薇居然敢把钱摆在余温钧桌前!
除了李诀,另外两人倒是波澜不惊的。
余温钧从眼前的纯金镶边笔筒抽出一根钢笔,以笔代手,很快速地清点了下钞票,小孩居然干脆地拿出4000块。虽然她穷得叮当响,但往外拿钱的时候,倒是还挺阔气啊。
他扔下钢笔,淡淡地对李诀说:“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