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雨夹雪
余家圣诞节的晚宴,在刚开始40分钟的时候就被紧急叫停,各门禁被放下,但有些已经在路上的受邀宾客依旧陆续前来。
主人也只是露面接待几个重要宾客,之后没有再出现。
尽管如此,庭院前巨大的篝火堆,还是成为了拍照打卡地。
余龙飞带来他的不少朋友,一溜儿颜色鲜明的低矮跑车,亮着车前灯,如同彩色的复活节蛋般大大咧咧地停在碎石子路面。
龙飞少爷正吹嘘自己新得来的爱鸟,有人绕开众人,走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哲宁今晚搬走?什么情况?我哥和贺屿薇?这是什么?”
余龙飞立刻掏出手机。
无人接听。
他皱起眉。哥的人呢?
*
贺屿薇离开餐厅后,也同样在寻找余温钧。
一楼没有人。游池没有人。书房没有人。五楼天台没有人。墨姨和沫丽在忙着提前结束宴会的工作,所有佣人见到她都默默避开,她也不知道该问谁。
最终,贺屿薇准备去户外花园寻人。
跑回四楼,她把一直插电但没来得及用的手机揣进外套,却听到露台处传来低低的男人笑声。
寒风凛冽的露台,掀开低垂的帘幕能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
贺屿薇所住的房间,也能看到庭院高高篝火的一角,它依旧在黑夜里不眠不休地燃烧着。余温钧和玖伯正在露台处悠闲地聊着什么天。
玖伯似乎评价了什么,余温钧哑然,他微微地摇一下头。
玖伯敏锐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扭头看到贺屿薇,一点头,就沉默离开了。
余温钧还是老样子。
花衬衫,黑色裤子,体型健硕,腿很长,用背靠着石栏杆,旁边的桌子上,简易银质烟灰缸里有两根烧尽的烟头和两杯威士忌。
贺屿薇怔怔地看着他,胸中百般情绪,仿佛有千言万语,张开嘴却什么问不出来。余温钧怎么来了四楼?他表情为什么一直这么镇定?她……的恋爱是正确的吗?
又沉默了会,余温钧冷不丁地说:“拿着。”
贺屿薇的脚不受控制地朝着他走过来,体温向来比她高的男人掌心却冰冷。他将一个同样冰冷的打火机交给她。
“想象这个打火机是我。你会拿它做什么?”
贺屿薇有一些莫名其妙地接过打火机。
拿它做什么?
她用大拇指滑动着纯金盖,啪嗒,蓝色的火焰轻薄地在两人面前升起,这是一束瘦长的人工火焰,和远处熊熊燃烧的篝火相比显得那么得微不足道。
贺屿薇边玩着打火机,边学着他把背靠在冰冷的栏杆。
“我跟余哲宁把话说清楚了。你要是想一个人待着,我就在旁边不说话。”
“……对我失望吗?”
与其说是反问,不如说有点斟酌的口吻。余温钧的口吻难得含糊其辞的,不过现在,他说的绝对是余哲宁说把她让给他,余温钧回答“可以”的这句话吧。
老实说,如果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听到他这么说,贺屿薇绝对会委屈、难过和愤怒,就好像在那一个瞬间,她的人格、感情和存在都被自己所爱的人彻底地否定了。
但贺屿薇一直静静观察着余温钧。
她看着他怎么对待两个弟弟,也试图知道他是什么人。
就算目睹弟弟对栾妍的告白,余温钧也没有盲目“让”出婚约,他先问栾妍有什么想法,再让栾妍和余哲宁自己商量。
唉,他那种永远沉稳的态度也很让人受不了就是了。
“我明白的,你说那些话也并不是真的想让我走。
”贺屿薇惆怅地说,“我会留在你身边。只要你希望,我就会一直,不对,即便被你这么说,我也想一直陪着你。”
余温钧静静地打量着小孩,她的头发再次被寒风吹得乱七八糟的,鼻子也有点红了,很可怜的样子。
“我说你啊,如果觉得自己被看低了,完全可以对我发火。”他说。
他回家的时候,就已经让人把余哲宁的车和司机全扣下了。余哲宁是不可能带走贺屿薇的。
预料到了各种反应,也姑且算是了解贺屿薇的性格,但是……当贺屿薇从明亮的房间朝着他走过来,余温钧内心实在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感觉,感觉他要疯了。
“你和玖伯刚才在聊什么?我看到你笑了。”贺屿薇问。
“他跟我说了一个冷笑话。”
“我想听。”
余温钧叹口气,还是讲出来了。教堂里传来不知原因的臭味,原因是什么?原因是,死小孩埋得不够深。
他说:“我发现,我身边的人对哲宁和龙飞的意见真的很大。”
玖伯的嘴也好毒啊。贺屿薇不好说什么,把沉甸甸的打火机还回来。
“不想把这打火机扔掉?”余温钧再教她一个暴力技巧,“可以把它握在手心,然后给我脸上来一拳。”
贺屿薇摇头。
她没有给余家佣人们增加清洁工作的计划。也不想再在余温钧的脸上增添一分伤势。
“薇薇真是一个缺心眼儿。”余温钧接过打火机,重新揣进兜里,“最缺心眼儿的地方在于,被我爱上了。哲宁说的对,我是不会爱人的。”
他的手,凉得贺屿薇往后一退。
余温钧的脸,是英俊的,但又在暗光中显得有点世界和我漠不相干的感觉,总是以一种平静的感觉看旁边人吵吵闹闹的。而且,他身上好香啊。
她想起两人在余家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更高一层的天台。她当时以为,这男人有50%的可能性,是一个好人。
她想起陪他一起跳下过四楼天台,偷听余哲宁和栾妍的谈话。她当时以为,这男人有100%的可能性,是一个怪人。
她想起翻开余温钧的家庭相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他们的生活环境差异颇大,一些事情在他们看起来是理所当然。
她想起住在荒村,她冷冷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视觉的疼痛和无边的孤独让她和自己说话。
“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都应该要去接受最真实的对方。我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决定要当你的女朋友。”贺屿薇轻轻地说,“你接受了真实的我。所以,我也应该去接受真实的你。”
余温钧沉默地注视她良久,他说:“你的意思是,只要是我真实的想法,今后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贺屿薇顿时噎了一下:“呃,我的意思是……”
“你在生气。”
“啊?没有,我可是很冷静的人。”
“你在生气。”
“真的没有!”她稍微提高声音。
余温钧低头凝视她,他的脸轮廓深邃,突然间把她搂住,冰冷的手探进她后腰的毛衣,另一只手则隔着羊毛裙按住她的臀部。他的体型让她很难挣脱,而从皮肉内部传来的冰冷蔓延到她身上,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真的是一股怒气,她开始扭动身体。
两具身体相贴越发紧密,余温钧一低头,果然看到贺屿薇饱含委屈的清澈眼睛。
“我知道薇薇不会离开我,但是现在有点伤心——讨厌我吗?”他咄咄逼人地问。
贺屿薇思考了会说:“……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做我讨厌的事。”
“比如呢?”余温钧眼眸危险地一沉,手指用力抓紧,贺屿薇只觉得她后背的手渐渐地升起温度,而屁股被他反复捏得痛得要命。
她为了维持冷静且高智商的人设,一声不吭地暂时忍了。
“比如呢?”他明知故问地重复这三个字。
余温钧的霸道真的让贺屿薇大开眼界,她蹙眉:“比如,我应该把咱俩的事,主动告诉余哲宁,但是,你们兄弟之间吵架请不要把我卷进去!再比如,如果换成我说,把你让给其他——”
他突然开始重重地亲吻她的耳朵和脖颈,嘴唇是凉的。贺屿薇忍不住缩着脖子,余温钧却含住她的发丝,淡淡说:“好酸。”
酸?她还没来得及洗头,贺屿薇越发想挣脱他:“我去洗澡——”
“今晚由我来给你洗。”他边低下头一边说一边用手固定住她的脸,“听好,只要我余温钧还活着,你和其他男人绝不可能有任何好结局。而类似今晚这种事情,我发誓不会再发生第二次。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利益可以妥协,女人不行。如果再有任何事把你卷进去,我会不惜一切选你。”
星光很黯淡,贺屿薇要过一会才能看到余温钧眼瞳里映出的自己。她忍不住叫了声他的名字。
“哲宁刚才碰到你手了?”余温钧却又问。
她忍不住眨眨眼睛。这个男人正在说不符合他性格的话,所以,是不是……吃醋了,之类的?
但余温钧强调过他从来不吃醋。而处在这种场景下,她指出这一点似乎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贺屿薇倒是很想问他母亲的事,也觉得,仿佛不是很合适的追问时间。
今天是圣诞节。连续两年了,余家的圣诞都过得挺波折。去年圣诞节的时候,他们在秦皇岛——
“你在想谁?”余温钧突然皱眉问,声音沉下来。
贺屿薇回过神来,她摇头:“楼下有很多人在找你……”
“不重要。”余温钧的膝盖顶开她两腿之间,“今晚是我让你受委屈了。今后不管任何事情,你的优先级都是最高的。”
她下意识地问:“我的地位比你两个弟弟更重要?”
“有些事情,不上秤,就一钱不值。但上了秤,我们薇薇就千金不换。”余温钧仅仅是从鼻腔里哼了声,嘴唇摩挲她耳朵的轮廓,那一块柔嫩肌肤很快就被吻得变烫。
昨天欢爱的热度,还留有痕迹。
贺屿薇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危机。
她扬起一巴掌——也不敢打,就只能推他的手臂。
“你应该跟我说一句对不起吧。否则,我才会想生气。”
“哲宁还摸你哪了?”他沉声问。
摸?余哲宁其实只是在走廊拉了自己一下,之后,他就没碰她了。
不管怎么说,余哲宁还是翩翩君子的。但一抬头,贺屿薇就暗自心惊,余温钧正盯着她,脸上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森然神气。
“幸亏,哲宁去年只是骨裂。”
圣诞夜的寒冷与黑暗中,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如果哲宁真的残疾了,我一定会弄死李诀。而你这个缺心眼儿,肯定会在照顾哲宁的时候死心塌地地爱上他。到时候,我无论对你做什么、说什么,恐怕都无法改变你的心。假如哲宁残疾,我应该也不会对你出手——不,也许你又会勾引我。那么当下的这一切,依旧会顺理成章地发展。”
贺屿薇脸微微涨红,余温钧一个人在喃喃自语什么恐怖的假设呢!而且,他特别爱说她勾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