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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温钧之前的交往对象,都是他在工作和生活认识的家世相匹配或性格强势的女孩子。
虽然不打算结婚,他也会提前跟女方说,并提出另外的经济或身份补偿。
但,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
从余温钧的角度来看,和贺屿薇的这段关系公开,自己的社交圈必然会知道这号人的存在。而贺屿薇最大的问题是,太……弱了。
不仅仅是身份和财产悬殊。
她这一种毫不努力,被动且毫无长远规划的个性,绝对会在名利场里举步维艰,再因为是他的女人,又会被众多不怀好意的人围剿。
余温钧其实颇为忧心的。
他自认是老派风格,身为男人就不能虐待对
方。即使是为了让贺屿薇以后的日子好过点,也不再公开表现出对结婚铁板钉钉的拒绝态度。
这种表面功夫,即使是余温钧也还是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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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尤其是我的婚姻,没有那么简单。”余温钧冷冷地说。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余龙飞说你脑子被切了。”贺屿薇吐出一口气,下决心地从正面凝视他,“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严重的浪漫主义者。”
他一怔。
“很多事情,你能够完全不带感情地客观解决,但却觉得婚姻很难。这是因为你不想亏待女方,也不想对不起自己。”她说。
贺屿薇迟疑着,她也知道自己一直举棋不定,可是,她还是慢慢说:“我也是会对感情负责的。我只是……没你浪漫,有自己思考事情的速度。”
余温钧被这句话弄得皱皱眉,他摇摇头:“头一次有人说我是浪漫主义者。”
贺屿薇不禁说:“为什么?”
她问为什么,余温钧也很难回答。他便随口说:“那你来讲讲,为什么没人说我浪漫?”
“大概是因为你太有能力。”贺屿薇不假思索地说,“比起看到你的浪漫,大家先看到了你很有能力和很可怕的一面。”
他不禁啧了声:“自说自话。”
“但你现在笑了,你能笑就太好了。我和你的想法不同是经常会发生的事情。但每一次,你会好好地跟我解释。即使认为我是佣人,你也会思考我们的未来。你就是很浪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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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温钧很不舒服地扭开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但余温钧知道,他不是很好接近的人。
不仅仅是工作里,他即使在面对最亲近的人时也确实会无意间流露出苛责的一面,两个弟弟和他交谈时都对他敬大于亲。
也是因为余温钧这种性格,女人会问过一句他喜不喜欢自己,为什么非她不可?
世界上,确实没有非一人不可的理由。余温钧通常在听到这个问题时就扫兴。唯独眼前这个他最喜欢的孤僻沉默小孩,没来问过类似的话。
……而且,她还自说自话地认为他是一个浪漫主义者。
余温钧的目光垂落在车窗外布满裂缝的墙面,内心的感情很奇怪,他按捺,却仍然有一些莫名的涟漪翻上来。
“薇薇,等我回来。”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贺屿薇看着他。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会变,但也有一些东西并不会轻易地改变,我最讨厌半途而废,明天去纽约是最后一次替龙飞收拾摊子。而我和你的关系也不打算半途而废。”余温钧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膝盖上,他严厉说,“给我记住你今天说过的每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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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时候,余温钧自己先奔赴机场。
李诀则跟着贺屿薇回北京。
临走前,李诀让贺屿薇把余温钧为她买的金鱼草和铃兰留在原地。
金鱼草,也被称为“骷髅花”。
盛开的时候,非常艳丽娇美,但等金鱼草的花枯萎时却很恐怖,枯萎的花托和残留的种荚,看起来像骷髅头。
西班牙还有个传说,女性吃掉金鱼草后会恢复青春和美貌。
把花留在这里吧。当初在荒村的几年时光就会重新回到贺屿薇身上。李诀抬了抬他的黑眼镜说。
贺屿薇有点舍不得:“那,铃兰呢?”
铃兰,是余温钧的生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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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屿薇最终把金鱼草和铃兰全部留在那片空地上。
整个荒村,她脚下踩着唯一一片平整被修整过的土地,上面有娇艳欲滴的切花。就像场无声但决绝的告别。
贺屿薇最后看了一眼,长长地吸一口气,坐上轿车。
她心想,等余温钧从美国出差回来后,自己绝对要把曾经在高中校园门口见过他的事也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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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哲宁因为不放心贺屿薇,在他去完大学后,也追着她的步伐来了秦皇岛。
只带了司机,余哲宁不得不屈尊在高中门口和保安交涉,再用电话转接校长办公室,而陈校长也只说人已经离开。
余哲宁苦苦在校门口等了两个小时,也没见到贺屿薇的人,而她的手机不通。
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题——自己缺能办事的狗。
余温钧不说,手下各种能兵干将。
即使是余龙飞,身边都有不少能跑腿儿办事的狐朋狗友。
余哲宁以前是一个孤傲却受宠的小少爷,想要什么,只需要跟他哥提一嘴。事到如今,他突然发现自己身边除了哥哥没有任何能用的人。
接到墨姨说李诀重新出现的电话后,余哲宁迟疑片刻,重新赶回宅邸。
这个便宜表哥一直跟着哥哥身边培养,人品堪忧,但能力没得说,关键是身为车祸的始作俑者,李诀现在欠他很大的人情。
所以也真的很适合当一条……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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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哲宁在家翘首以待到下午。
一辆车停到门厅处,开车的人是李诀,他果然找到贺屿薇,还把她从秦皇岛带回来了。
余哲宁刚要迎上去,但是,李诀严严密密地挡住他想和贺屿薇说话的进一步动作。
两人漫步在余家的花园里,夏季灌木被修剪得整整齐齐,除了专业的园丁打理,还有自动浇水设备喷洒着草坪。烈日之下,旁边的紫藤倒依旧很有精神,盘亘交错地拧在一起。
李诀先跟余哲宁说了贺屿薇的近况。
秦皇岛那里有个陌生女人打听她的近况。而上午的时候,贺屿薇已经被取了毛囊和血液,快马加鞭地送到英国和死者进行亲子鉴定。
至于那个那个陌生女人,他们也在查一下那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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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件事,钧哥临走前,我赶去见了他一面。”李诀低下头,“害你腿受伤这件事是我的责任。就算你现在把我腿打折,绝无二话。但是……”
余哲宁是个很敏锐的性格,他笑着接下去:“哦,你还是想回哥身边工作?”
余哲宁并不知道李诀嗜赌
但这段时间短暂地相处,他深深发现,李诀绝不是善人,只是被更加强势的余温钧死死压住,才被迫对外表现出另外一种踏实沉稳的气质。
“我哥身边从来不缺能用的人,就算你是我们的什么表亲,但一表三千里。舅舅和我哥之间也不是绝无矛盾。你想从我哥那里得到什么?钱?权力?还是想借着他力量,继续报复舅舅?听说,舅舅不打算认你这个私生子?所以你追着他去了香港和澳门?”
李诀只是沉默着。
余哲宁有些不耐烦。
一方面,他对处置兄长失宠的亲信总觉得棘手。另一方面,余哲宁也确实无法做到原谅李诀。
他对李诀,没有太多感情。
非要说的话是隐约有点讨厌。而这种讨厌,应该也会随着时间加深。
余哲宁叹口气:“我哥今天飞纽约吧?他要是对此没意见,你可以继续跟着他身边工作。”
李诀却并没有对他表现感激,张口说:“钧哥身边也鱼龙混杂。不过,鱼和龙都能过得很舒服。之前你跟我提的转让股权和债券担保的事,可以继续。不过,我不是你的手下。今后你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在不伤害到钧哥做事的原则下,我都会替你完成。但只能完成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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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余温钧身边工作久的人,都会无意识地学他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
余哲宁再笑了一
下,脸上的温和表情彻底地消失,突然间挥出一拳,重重砸在李诀的太阳穴。
李诀昨天被余温钧又灌饭又灌酒,有一瞬间都站不稳,踉跄了几步跌倒在次面,手掌撑在晒得发烫的初秋草坪中,顿时干呕起来。
眼前一片影子,是余哲宁上前一步睥睨着他。
余哲宁怒极反笑:“看来是我这个小庙容不下你这所大佛。”
“我这么多年一直把钧哥当敌人和对手对待,”李诀用手指抠着泥土,“除此之外,他是我唯一敬佩的人。我知道再取得钧哥的信任很难。不过我这辈子除了他不会给任何人做事。他要是不留我,我就自己干。”
话说到这地步,余哲宁反而是不生气了。
世界上有一个理论叫皮格马利翁情结。
换句话说,你只会百分百地接受两种人。一个是发掘你的人,另外一个是塑造你心灵的人。
难听点说,李诀就像脑子里只有一个程序也只运行这个程序的可悲且愚蠢的机器人。
余哲宁不讨厌这种性格的人,但,如果在李诀脑海内写下程序的对象不是自己,没必要挽留。
“这些话,等我哥回来后你自己跟他说。”余哲宁冷笑,再重重地踹了李诀腹部一脚,“滚吧。我这里不需要不忠心的狗。”
李诀蹒跚地爬起来,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余哲宁看着李诀狼狈的背影,算了,向李诀要的钱和条件到手了。而这条狗执意想回他哥哥身边,那就放手吧。
人各有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