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找,自然也只能找余温钧。
余温钧看到贺屿薇跑出来,也问了和玖伯相同的话:“你不进去抄一份经书?”
贺屿薇摇头:“我信共产主义。”
余温钧给了身后保镖一个简洁手势,再说:“散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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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香港还是阴天。
但寺庙坐落在山间,比城市更为凉爽,但空气里仍然萦绕有内陆城市所感受不到的潮湿之意。
余温钧照顾着贺屿薇的脚速,两人慢慢地往观音像的位置走。
贺屿薇戴着草帽,她伸了一下胳膊,随口说:“听玖伯说,你去过很多次上海迪士尼?”
“嗯,很多企业家都会去参观。”
余温钧的手机里,保存着苹果专营店和迪士尼的大量照片。
苹果和迪士尼,都是圈内出了名的细节装修狂魔,精益求精,预算极高,对工艺的细节和品质要求极为严苛,什么东西都恨不得要最好的。
苹果自然不用说,每一个国家的旗舰店装修都投入上亿元的费用,从落地玻璃、功能面板,乃至天花板、墙面、地面,通风系统,苹果每年都恨不得给装修申请三四十个设计专利。
至于迪士尼,他们当初要在上海建造园区,在国内招标很久却根本找不到能符合标准的施工团队,美国方派遣大量当地员工,从零开始培训施工单位、建筑师、园艺师。甚至于,完成园区建设后,上海的整个建筑行业和园林工程都因此而提升了一个档次。
时至今日,国内很多大型景观区也都会前去迪士尼取经。
余温钧也亲自考察了很多次,主要是在装修细节和园林布置上吸取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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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能找到自己的榜样可以学习,确实是挺幸福的事情。”
贺屿薇把感想诚实告诉余温钧,却看到他盯着自己,不由奇道:“怎么了?”
余温钧心想,他怎么感觉这小女孩对自己说话开始有点居高临下的态度了,以往,都是他这么淡淡评价别人的兴趣。
他默不出声,继续往观音像的位置走,贺屿薇再紧紧跟上他。
她问他:“你小的时候,会看奥特曼之类的东西吗?”
“我小的时候根本不允许看电视,每天有很多东西要学。尤其是我妈,管得很苛刻,她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特别注重一些老规矩。”余温钧回答。
贺屿薇再大胆地说:“你觉得自己有一个美好的童年吗?”
“有。”余温钧对这个问题不以为忤,“小时候家教很严,但还是允许我发展个人爱好的。”
贺屿薇早就隐隐有感觉,余家三兄弟里,余温钧是长子,是当继承人严苛地培养。他的爱好都有点老年人,蜻蜓点水,更多像是修身养性的方式而又不允许沉溺。
但,余龙飞和余哲宁就明显是少爷,他们的兴趣和爱好也更多更丰富。
不过,贺屿薇对“家教严”还是有一点体会。爷爷奶奶从小就让她把“对不起”“谢谢你”挂在嘴边,绝对不允许说脏话,绝对不允许大声喊叫,绝对不允许乱跑,绝对不允许和男生单独相处——
“昨天,你听到我说的那句话了吧?”
两人顺着台阶,走到洁白的观音像前,换成余温钧开口问她,贺屿薇也就脑子没想先答应了。
等过了一会意识到什么。
昨天的话?
是余温钧昨天在赛马场上冷不丁扔出来的那一句……“喜欢你”吗?
第92章 大暴雨
发丝,被海风吹成缠缠绕的蛛网,就因为这一句话,贺屿薇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的一宿都没睡。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收到表白,而且是从余温钧嘴里说出来的。
他这句话是随口玩笑吗?还是说,他像喜欢上一个纸鸢、一匹马,或者喜欢装修那样地“喜欢”她。是对玩具的“喜欢”。
再或者是,他仅仅很满意她的身体。
最重要的问题是,余温钧主动承认“喜欢”上她,她也许能让他放自己走?
贺屿薇念及如此便握紧了双手,扭过头看他。
余温钧此刻的表情没有任何自嘲或柔情的旖旎感觉。
“明明说过让你快点喜欢上我,但我自己却无法避免地先动了心。”他依旧从容地看着面前的观音像,“而我自认给了你一段很充足的思考时间,到现在,也必须了解你思考到了哪一步——你现在对哲宁是什么想法?你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系?对目前的你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有什么是你无法放弃的?你脑子里规划过自己的未来吗?你打算过怎样的生活?”
对话突然急转直下,贺屿薇张口结舌。
这几句死亡连问,配合余温钧自始至终的冷静表情,简直是太有苛刻上位者的习惯风格了!
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当初在花园里站着,面无表情地吐出“我要你”的那个胁迫场景。
这个男人,在他告白的时候都可以顺带去教训人的吗。
贺屿薇的鼻尖开始出汗,她讷讷地承认:“我……并没有想这些问题。”
余温钧的目光锐利地刺向她:“是从来都没有想,还是没有想好?”
他微微提高声音,贺屿薇下意识地开始道歉:“……都,都没有。但你等一下,我现在就思考。”
*
这时候,余龙飞和李诀也出现在后方。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在那尊玉白色的眉目慈祥怜悯世人观音像下,某个冷面大老板正定定地抱臂站着。
某个万年受气包低着头,一副绞尽脑汁应对又很想仓皇逃跑的慌乱傻样子。
身为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余龙飞和李诀在日常生活中被余温钧痛骂过无数次,闻着味儿,他们就知道这是余温钧正在冷酷训人且极有可能会殃及池鱼的气场。
余龙飞和李诀不约而同站住脚步。
一个哼哼起小曲儿,一个假装在看风景,暂时都停在安全地带,不愿意继续靠近。
余温钧还在注视着小姑娘。
湿润且新鲜的海风里,她那一颗因为刚才听到余温钧那句“喜欢你”躁动的心也渐渐恢复平静。
贺屿薇也慢慢抬起头。
“我真的思考不出来你那些问题的答案。”她鼓起勇气承认。
“去年夏天,我还在农家乐后厨打工,从来没有想过能遇上你,也没有想过自己现在能有机会来香港。我并不像你,从小见过很多世面,能够清晰地预见和计划自己未来。很多时候,我在走一步算一步。不,世界上大部分人也都在顺势而为,做好他们当下能做的事情而已。像你说的,现实中的很多事情都是发生在头脑之外吧?你都做不到预见未来的事情还这样问我,就是在欺负人……我觉得,真正的人生目标也从来不是靠想出来的,而是等条件成熟就会自然出现的。”
自己这是被顶嘴了吗?余温钧这么想,语气却变得柔和了:“你可以什么都不要想,乖乖当我的女人。”
“我现在不就是在当吗?”贺屿薇立刻弱弱跟上一句,并狠狠地瞪他一眼。
这一下,余温钧真的被她逗笑。
他解释:“我刚才这么问也并非想责备什么。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也可以问我,找我一起商量看看。李诀就是你的反面,他总是一个人想问题,越想越偏,还钻起牛角尖。唉,说句实话,我有时候也搞不懂李诀。”
贺屿薇愤懑地扭过脸。
余温钧关心别人的方式,未免也太……苛刻了!
该说是本性吗,就算余温钧关心人,也总是带给人一种连敲带打头皮发麻的震慑感。
这时候,余温钧也看到了
余龙飞和李诀他们,他对着他们点点头。
余龙飞和李诀观察着形势,谨慎且慢吞吞地走过来。
余温钧边注视着他们边继续跟她说话。
“我身边的位置有很多的好处,但也会有各种坏处。不过,能长久站在我身边的人绝不能为小事而犹豫来犹豫去的。”
随着李诀和余龙飞两人的靠近,余温钧的声音也渐低,语气却极其笃定乃至森然,“薇薇,你可以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但也要记住,你从头到脚都是属于我的女人,而我也是你这辈子最后的男人。我说明白了吗?”
他的视线带着“不要说让我放你走”的强烈警告信息,贺屿薇心情复杂。
“哥,走了。”余龙飞走过来,看了一眼躲在余温钧背后的贺屿薇,“她又犯什么错了?唉,我们每天都要工作,她倒是能天天傻玩儿。”
余温钧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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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行程表,他们应该赶去银行开会。
兵分两路,贺屿薇则坐着另一辆车去海洋公园。
余龙飞和余温钧分别乘车。
余温钧坐得是一辆金属色的宾利,等他乘坐的宾利经过她,透过车窗,她看到他正扭头跟玖伯说什么,并没有看自己。
贺屿薇的脚步突然动了。
她不顾身后司机和保镖的呼喊,拔腿想追上那辆车。
宾利开了十几米就紧急刹车,车窗降下来,有一支戴着表的男人手伸出来不耐烦地朝着她招了招。
她赶紧跑上去,结结巴巴地问:“……你们的工作会一直忙到晚上吗?”
“看情况。”玖伯代替余温钧回答。
余温钧则说:“恐怕会到晚上。”
这时候,李诀也从后面跑下车,询问发生什么情况。
贺屿薇便跟李诀说:“听说晚上的迪士尼有烟火,你们要不要也一起来看?”
李诀回答和玖伯差不多,说看他们工作的进程,随后那一行车就浩浩荡荡地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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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屿薇独自去的海洋公园。
香港海洋公园有五个园区,比起更热门的迪士尼,游客的流量并不大。
她进门时拿着一张地图,每个项目都看,走走停停,也极为悠闲。
乘坐缆车的时候,前后都是结伴的一家人,她一个人独享缆车。
贺屿薇跳上去,把书包放在旁边的座位,终于从里面掏出一个牛皮纸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