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旁,陆临意的眼眸微暗,到底关了那张照片。
施宁的配文是:跟着娇娇再感受一次学生时代的快乐。
她应该真的很快乐。
这个房子的格局熟悉,是他为她在LBS旁边的Marylebone小区的户型,只不过她的那把钥匙,被邮政送回到烟斋,还是一周后他回去,兰姨才递给他的。
当真应了她那句:陆先生我喜欢你,却不曾当真,现在不喜欢了,自然是要走的。
心细细密密的,仿佛被针扎着,不是很痛,也不是很痒,却缓解不了的,窸窸窣窣让人疲倦厌烦的触感。
他前一晚睡得不好,入睡难,梦也多,晨起头痛,再看到施宁的照片,只觉得顶着肠胃的恶心。
他明明应该是开心的。
小姑娘过得快乐,不就是他最初放手的理由,可又为什么会想如果。
如果当初把人留下了,又会怎样?
哪怕被她恨着,人在身边,是不是也好过现在,他看着刺目的照片,还有她身旁那个男生看她时,灼灼如火的目光。
可到底也只是想想。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去拨动她现如今平静快乐的生活,更何况,北青市人浮事躁,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他终究是不想她搅入这摊浑水中。
2018年的年晚,临近一月底,城市里才多少开始有些节日的气氛。
灯笼、窗贴,喜气洋洋。
谈艳玲来烟斋找过一次陆临意。
新年是坐下来筹备两家婚事最恰当的时机,虽说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坐下来一起聊聊,是男方的礼貌。
陆临意手持着一只握杯,坐在书房的躺椅上,原本为了许岸安装的照明灯被全部拆卸,依旧是红烛照影,影影绰绰。
安静的坐着,不言不语。
谈艳玲本也不算话多的人,耐着性子的劝,也不过就那几句话。
“既然当初做了决定,就别再犹豫,如果现在拒绝了庞家,你爸爸很难做的。”
陆临意不应,她也不恼,柔声说着,“我见过蕤轩,很可爱的小姑娘,年纪小,也漂亮,她记得你,小时候跟在你后面喊过临意哥哥,你们俩试一试,若是实在不行,也不强求,但不能就这么封闭着自己。”
烟斋静,又暗,这博古架上的东西在夜里看的就不分明。
可陆临意还是看见了那只碗。
汝窑天青釉碗。
当初小姑娘抱着拿来,磕的鲜血淋漓的古件。
她说过,赵光远说她像那只碗,才会让她来送。
现在迎着昏暗的烛光,碗盏上的裂隙全然不见,天青色被红烛映着,像个通体圆润的漂亮瓷器。
当真像她。
平和无害,温润水条,接触了才能看到骨子里倔强的裂隙。
密密麻麻,交织堆叠,坚强顽固。
陆临意突然把头偏过去看向谈艳玲。
他的母亲还是那副精致的、温柔的、细腻的模样,好像那几年歇斯底里为了父亲几欲自尽的不是她。
“你明明是恨他的,他难做,你不是应该畅快才对。”
“临意,”谈艳玲看着早已经无法被她掌控,甚至可能她从未掌控过得儿子,轻声说道:“夫妻一体,我既然选择了你父亲,不论他与我如何,我都会站在他那边,这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你若是娶了蕤轩,她也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
“我劝你和小姑娘分手,也是因为那个丫头性子太硬,金刚则折,革刚则裂,这个圈子不适合这样的姑娘。”
他的母亲倒是会识人,旁人只觉得许岸性子柔好相于,她却能看到她骨子里的倔。
只是他被蒙蔽。
竟然信了他母亲的话术,信了那些她后悔厌弃的自我遗失,信了她和许岸或许会是一种人。
更信了她说,若是把许岸留在身边,她会悔恨一辈子的假想。
许岸从来都和她不同。
他和他的父亲也不同。
这段感情,从来都不应该结束于一场假想。
若当真有一天终结,也必然应该是小姑娘亲自告诉他,我倦了累了,不爱你了,那他也应该给她扶力。
祝她扶摇直上,祝她天高鸟飞。
第56章 想他
冬季学期结束, 傅一洲提出要去瑞士滑雪。
丁悦然自然积极响应,拉着许岸一起,悄声说:“我们俩去太尴尬了, 需要你当个电灯泡,照亮我们来时的路。”
这话说的,简直堵死了许岸想要拒绝的所有理由。
眼看着许岸又要说什么, 丁悦然立刻开口, “傅一洲在那边有房子,不用咱们花钱, 就去玩一玩。”
话到这一步, 就更没有拒绝的意义。
到底应了下来。
既然不能回国, 呆在公寓里燃烧暖气和去滑雪之间, 是个很好做的选择。
采尔马特的圣诞氛围还未散尽, 圣诞树被断断续续连绵不断的雪花堆叠、散落再堆叠,压得松枝颤颤巍巍, 担不住雪。
挂饰掉了七七八八, 倒是屋檐上还挂着彩旗。
正好是雪季,人不少, 肤色各异,说着各种国家的语言。
热闹嘈杂, 又充满生机。
傅一洲在采尔马特有套小木屋。
三室,许岸和丁悦然住一个房间, 刚好。
位置不算好,在山脚下,距离雪场稍偏,但应该也价格不菲。
许岸的滑雪服从烟斋离开时就已经还给了陆临意,现如今从雪点租了一套蓝色的雪服。
她人本就瘦, 欧美版型的雪服肥大,试了最小号也松松垮垮,腰间的腰带系到最紧,才勉强不会掉落。
许岸突然意识到,陆临意给她的那些写着外文的雪服,或许都是提前定制的。
量体裁衣,严丝合缝。
她以为他是心血来潮,实际却是早有安排。
他亲手教她穿雪服,亲手教她上板,就连就基本的雪地路滑,都是他耐着性子陪她在平地上练的。
人最忌讳想得多,分手去怀念前任的好,只会让她在雪道上多上两条冰条挂在脸颊。
难看又冻人。
于是愣是仰着头,把心底漾起的那抹心思憋了回去。
天空湛蓝,耀人眼眸。
丁悦然也是第一次来采尔马特,两个人在中低级滑道上试雪,傅一洲过来时,嚷着直接上高级。
“这有什么玩头,这片雪场已经算新手级别了,你再向上才是正经专业滑道,我都没带你们去,走走走,去高级区。”
许岸一想到曾经在北疆时跌跌撞撞的模样,连连摆手,“我不行,刚刚出师……哎哎……”
话还没说完,到底是被丁悦然和傅一洲拉了上去。
站在滑带上越来越高,向下看的时候心都在哆嗦。
她哪里滑过这么高的滑道,唯一的滑雪经验,就是和陆临意在可可托海的五天。
虽是每天都会被拎到雪场去摔打,但有他护着,几乎没有受伤。
所以怯,人站在顶端,向下看着白花花望不到尽头的雪道,看得眼眸都在躲闪。
心理建设做了半响。
畏难算不得许岸的风格,来都来了,到底深呼了一口气,控制住重心,眼一闭,就向下俯冲而去。
内八控速,压边转弯。
灵活摆尾,犁式直滑。
都是陆临意教过她的技巧。
心一开始吊着,到后来随着越来越快的节奏,越来越大的风呼啸而过。
反而是从心底产生的爽利。
越过许多人,脚下反而越来越稳。
以至于到了最后,甚至有人在路边冲她吹起口哨,“Oh,that's neat!”
原来她可以做到,离开了陆先生,她把他交给自己的知识,运用的很好。
只是快转刹车,停在山脚下时,许岸的眼眶还是泛了红。
那时候她抓着陆先生的胳膊,半跪在雪场嚷着自己害怕,他拍着自己的头,哄小朋友似的诱哄着自己,说晚上带她吃乳酪蛋糕的画面像是回旋的电影过境,在脑海中回放。
她仰着头看着禾木的美景问他,“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陆先生笑着许诺,“明年带去你瑞士,后年去挪威,我带你去遍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可好?”
陆先生,明年如约而至,我也当真来到了瑞士的少女峰。
可你又在哪那?
许岸缓缓蹲在地上,抱膝落泪。
原来,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我也还是好难过好难过啊。
丁悦然下来时,人摔的惨烈,挥着雪板去骂傅一洲,愤愤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