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辆轿车始终没有停下。
她似乎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终于倒在了满是灰尘的马路边。
梅有容搭在方向盘的手瞬间握成拳,心脏像是被扎了一般疼痛,他立马解下安全带,想要下车把她抱进怀里。
却在开门的瞬间,瞥见一名少年向南平的方向奔去。是林也。
梅有容停下了脚,看着对方把南平背上背,似乎想跑着去医院。
可是这种泥泞偏远的乡村,医院自然离得不近,等跑到医院,天就要黑了。
梅有容凝神平复下来,重新关上门,退回车里。启动车往前驶去,按了两声喇叭,待林也转头停下脚,他便摇下了车窗。
“上车,我送你们去医院。”
那时,他并没有借此问林也有关南平的任何事情,他只是留了张名片,告诉他,有困难的话,可以联系他。
梅有容不了解南平高中的事,他只依稀记得她的母亲,那个叫卢清荷的女人,并不爱她。
时间转眼,又过去了三年。
梅有容自打那次突如其来的不见踪迹后,便一直没有再去找过南平,也未曾再见过她。
只是让人定时汇报她的近况,寄来一些她的照片,一直在京城默默关注着她。而与他通情报的人,身份也很特殊,他是江棱政议院的大法官。
梅有容这几年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东西,他重活一世对这一世南平并不公平,他不能自私的容许自己,第二次伤害最爱的人。
他想,他或许可以试着,还她自由,默默注视着她,同时他也想知道,这一世若是没有自己,南平还能不能去到她口中所谓更广阔的天地。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她可以凭着自己的能力,在江棱过得很好,也可以凭着自己才智,实现自身的价值。
而唯一有一点令他不悦的是,这一世没有了他,也会有一些自以为能掌控南平的男人,想要禁锢她,把她圈养起来。
他看得分明,可他却不能干预,他克制自己在南平陷入困境时,不插手,克制自己在南平拥入别人怀中逢场作戏时,不干涉。
她想做的任何事,他都只会当一个合格的旁观者,同时,他也想验证一件事。南平口中所谓的自由,在欲.望权力的交织下,是否真的能得到?
若是,她成功了,他便彻底会放手,从此不再关注她的动向。若是,她失败了,他便才会拥新月入怀,与她厮守第二世,即便她不愿,他也不会轻易放开了。
梅有容做了两手打算,他也在赌。
他一边关注,一边安插了一些留在江棱的暗线。这些人,随时会成为弃子,却也有可能成为权势之上的人物。
他们都在赌,却各自不同心思。
人各有命,有时候,选择往往很重要。梅有容不是一个喜欢勉强的人,因为唯一勉强的那个人,给了他最深刻的痛。
他善于给别人机会,让他们自己做选择。
…
梅有容的身体在这一世并不算康健。
这倒不是蝴蝶效应,这是一种致命的相思病,正因为切切实实的爱过,犯病的时候就格外难控制,郁气郁结在心,时间久了,就有了颓然之态。
梅有容并不觉得这是件坏事,他如今活着,如果不是靠着这种刻苦铭心的痛意,习惯性克制的毅力,他似乎没法拥有生命力的去活。
他每每觉得很无趣,像是一尊行尸走肉。
京城的别墅处处都有上一世南平留下的痕迹。
他每看一眼,便痛上一分。而每日住在这里,一周总会犯一次病。
梅有容习惯了,他的家庭医生随时守在他身侧。
他人总会感叹光阴逝去的太快,而他却觉得不过又是两年。
他在一天下午,让人从军队把孟白深放了出来。
他对他说,“去江棱吗?去见你想见的那个女人。”
可他却没告诉他,无论成功或是失败,他最后的归宿都是‘和平岭’。
没错,他是试验品。
还有另外一个,自然也是。
梅有容其实还有几分欣赏瞿蕤琛的,只可惜他终究没能斗过樊九潇,这也不怪他,怪只怪他最后太过固执,没有见好就收。
他把他弄回来,确实费了一些功夫。
樊老对他这个学生,已经算是非常仁至义尽,即便是彻底失势,也始终没忘记给他安排一个还算安稳的去处。
只可惜,野心太重,执念太深。
他只让下属提了一句话,他便轻而易举就上了勾。
上一世,他也见过他,那时他并未落魄成这个境地,仍旧是温文儒雅一表人才的外交官。也并未与樊九潇撕破脸。
真是,可惜了。
而对林也,梅有容其实尚算有一丝宽容,毕竟他少年就陪在南平身侧,两世皆是如此,上一世还是他的下属,在他手下办事,一向还算得力,他是有能力的,只是生了不该生的心思,而这种心思在这一世逐渐放大了。
他把他救走,也算是全了上一世的主仆恩情。
从娄狄一事的败落,他就知道他的验证之日,马上就要来了。
为了这一刻,仿佛他的重生都有了意义。
梅有容等这一天很久了。
在他重新拥南平入怀的那一刻,他久违地除了感受心脏的疼痛外,有了悸动的欢喜心。
只是,那种感受是他偷来的,始终不属于他。而在他得到结果的那一瞬间,他就做好了放手的准备。
他把上一世送给她的定情手镯又画出了一模一样的设计,重新定制。放入了那件被她遗忘的水蓝色长裙中。
那是他在第一世时,第一次为她亲手穿上的长裙,没想到这一世竟然是要放手时,替她穿上的,在那艘游艇上,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里。
他注视着她昏迷的脸,防止她着凉,便给她换上了长裙,喂了药。之后察觉到她手指动了,才闪身上了另一艘游艇,没有露面。
直到他们这一世第一次的对话,他的内心其实都是丰盈的,他蓦然发现,他竟然可以做到,只心底深处爱着她,想要她得到想要的自由,即使那自由里,再没有自己的存在。
他终于体会到,放手其实不是失去,而是爱的另一种表达。在她说是不是曾相识时,他也可以笑着说不。
那是有温度的爱。
直到注视她离去的身影,他都不再觉得艰难,而是释怀。
他想,也许,他爱的一直是向往自由的南平,而拥有人生主宰权的她,那种鲜活的姿态,自由生长的力量,美得让人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