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雅替她开门,她听见一个年轻的女声从内间传来。
“auntie,好耐冇返嚟啦,我好挂住你啊,今次返来就打算留低啦,得闲我就来睇你。”
“你auntie听唔到个啦。”
“唔系喔,医生话auntie唔单单可以听到,仲可以闻到、尝到、感受到喔。”
舒遥进门打断了这段对话,梁沛珊母女同时朝她投来目光。
“是遥遥?”
梁沛珊先开了口,舒遥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眼前人穿一条柔软贴身的水蓝色针织短裙,栗色长卷发,颈项间的澳白与她温润的气质十分相宜,说话的声音很甜,笑起来脸颊有两个小梨涡,是一眼亲和的长相,让人感觉很舒服。
梁沛珊见她进门立刻起了身,高兴来到她面前说:“阿庭成日同我提起你,真系好靓喔。”
舒遥下意识退了半步,但梁沛珊并未察觉,还是陈霏反应过来说:“遥遥听不懂粤语啦。”
梁沛珊这才抱歉:“sorry啦遥遥,我习惯了。”
舒遥浅浅一笑:“没关系。”
她其实听得懂。
但却对她话里的“成日提起”存疑,明庭真要跟人“成日提起她”,她又怎么会完全没有听明庭提过。
“还没跟遥遥介绍吧?”陈霏开口道。
梁沛珊这才反应过来,笑笑说:“都怪我啦,看遥遥太漂亮了,都看怔住了,我是阿庭的朋友,梁沛珊,叫我Naomi也可以,这位是我母亲陈霏,也是你妈妈的好朋友。”
舒遥没见过梁沛珊母女,并不知道她们与明家的关系如何,所以脸上挂着一贯礼貌的微笑,轻声招呼:“阿姨好,姐姐好。”
梁沛珊是个活泼性子,一听舒遥叫她姐姐,高兴得冲陈霏直招手:“遥遥好乖喔,妈咪,快啲畀礼物我啦。”
“好啦好啦。”陈霏脸上的笑容宠溺,迅速打开手提包递上了一个黑丝绒礼盒。
梁沛珊接过送到舒遥眼前,笑着说:“这次回国匆忙,还是阿庭提起,我才知道是你十八岁生日。”
她打开了礼盒,一枚羽毛造型的胸针安静躺在黑丝绒之上,她解释说:“这枚水晶胸针是Waterford的水晶工匠手工雕刻的作品,世上独一份,是我爸爸驻外收到的国宾礼,羽毛象征光明和天使,最衬漂亮的遥遥,希望有天使可以一直守护遥遥。”
舒遥再是不懂也知这“国宾礼”的意义,这不一定是份昂贵的礼物,但却是一份“尊贵”的礼物,她若是不收,便是她看不起人,收了,这情是不是该明庭还?怎么还?
她下意识看闻雅,见她轻轻点头,她才笑着收下:“谢谢姐姐,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一定交给舅妈好好保管。”
“不客气喔,”梁沛珊脸上依旧是甜美的笑,好像根本没有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还说,“祝你生日快乐啦,时间差不多了,我和妈咪还要赶去柏公馆,就不打扰你和auntie了。”
舒遥面带笑容起身相送,将人送出门才反应过来......
“她刚才是不是说了要去柏公馆?”
闻雅应声回:“是的。”
舒遥心中一沉,原来明庭不和她一起来医院看妈妈,就是为了单独在外面见她。
她转身进房间,那只白水晶胸针还放在墙边的斗柜上,她深吸了口气,嘱咐闻雅:“收起来吧,带回家放到珠宝柜的最顶层。”
放到她看不到的地方。
“好。”闻雅轻声应。
第36章 more than I can s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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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家的集馥园在半山上,面朝海湾,背靠山,视野开阔,绿林环绕,繁华中偏安一隅的宁静,需要用世代的钱权换取。
六月的末尾,满月挂在海湾之上,寒光朦朦,夜风轻轻,集馥园的粉蔷薇簇簇娇艳,夜露凝在半合的花心,连香气也跟着湿润。
舒遥第一次来集馥园的时候,夸过这名字起得好,满园花香,的确是集百花之馥郁。
明庭却说:“明君珹没你想的这么有文化,集馥就是极富的意思。”
她当时听了笑得不行,说果然大俗大雅,还是个好名字,但芳蕤园更胜一筹。
还未入夜集馥园就热闹非凡,被阔叶遮蔽的林荫道上停满了宾客的汽车,引路灯蜿蜒至半山,园中飘来管弦乐队的演奏声,笑语汇在弦乐之中,随夜风吹抵舒遥的露台,又被一声焦躁的催促打乱。
“颈链呢喺边啊?!”林惠宜冲着外头喊,“劲快啲摞嚟畀我!冇时间啦!”
舒遥今晚的礼服是她舅妈林惠宜和某高定品牌的创意总监Michele共同完成的作品。
一条柔软的薄纱抹胸裙,纯净的茉莉白,多彩宝石与珍珠如星河碎裂在层叠的裙摆上,轻盈的荷叶边从侧腰倾泻而下,缀满开叉的侧边。
一眼贵气的富家千金风,却又用若隐若现的高开叉打破无聊,非常符合舒遥表面乖巧内里叛逆的性子。
家中阿姨送上林惠宜的珠宝盒,还在做造型的舒遥偏头看到那套澳白,撒着娇说:“舅妈,我想戴你那套黑欧泊,珍珠太寡淡了,不衬我。”
其实是见了更适合珍珠的人,她现在一看到珍珠就难受。
林惠宜这些年就后悔自己没再生个女儿,明空和明庭,一个赛一个的冷淡,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俩领个女孩子回家,她那一屋子的珠宝都找不到人继承。
好在有舒遥,生得漂亮嘴又甜,最讨她欢心,她每个月都盼着舒遥能来家里,只要舒遥在家,集馥园总是笑声不断,而她这几年也因着对明丽的愧疚愈发溺爱这个漂亮的外甥女,衣服首饰一套接一套地送,生怕填不满她的衣帽间,所以舒遥这时候想换一套欧泊,那就立马换!她又催着阿姨:“速速摞返嚟啦。”
安若云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见林惠宜的催促,她伸手敲敲开着的衣帽间房门,舒遥应声回头,脸上立刻绽开笑容。
“若云阿姨。”
舒遥起了身,踢开脚边几双高跟鞋,越过满房间的礼服配饰上前与安若云拥抱。
今晚宾客虽多,但大部分都是明朗的朋友,舒遥几乎没怎么见过,她现在也只有见了安若云才会这般热情。
“关叔叔有来么?颂青哥哥呢?我从昨天开始就联系不上他,他是不是没拿到毕业证回不来啊?!他再不来我的生日就要过完了!”
安若云进门一句话都还没说,舒遥就已经劈里啪啦说了一通,林惠宜在一旁看得想笑,小丫头真性情,一点儿都装不来,对人喜爱与否一眼明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连毕业证都拿不到的浑球学渣么?”
关颂青人未到声先至,舒遥往门口一瞧,满眼惊喜,她又放开安若云的手,小跑着上前与他拥抱。
明明是亲密的举动,一抬眸却说着埋怨的话:“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你真以为你能给我什么惊喜吗?非要让我担心你一下吗?”
关颂青单手虚扶住舒遥后腰,柔软的荷叶边随她动作轻轻拂弄他掌心,半倚在怀的身体鲜活而生动,仰望他的这双眼盛满了欣喜,他垂眸陷溺,笑着询问:“你担心我什么?担心我拿不到毕业证?”
“哎呦哎呦,遥遥哪是担心这个?你这小子!真是不解风情。”
安若云嘴上在斥人,心里是真高兴,她就乐意见到舒遥和关颂青亲近。
“没错!”舒遥昂着下巴冲他笑得娇俏,“难怪你找不到女朋友,都是你这张不解风情的嘴害的!”
林惠宜听了笑出声来:“你颂青哥哥是专注学业啦!小丫头讲话没轻没重的,也不怕你若云阿姨听进心里去。”
“怎么会?遥遥说得对!”
安若云只要一看舒遥,那双眼睛里就满是宠溺,这时候哪还顾得上自己儿子?自然是舒遥说什么就是什么。
安若云的话音刚落,阿姨带着全新的珠宝盒匆匆赶来,林惠宜赶紧上前接过,招呼舒遥:“宝贝来看看,是不是你想戴的那一套。”
舒遥才一转身就被人拽住了手腕,“既然不满意珍珠,欧泊也是备选,不如看看我这套?”
舒遥茫茫然回头,眼见关颂青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首饰盒,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是一闪。
“这能算得上惊喜么?”关颂青问。
舒遥被首饰盒里的红宝石项链吸引了视线,一时忘了回答。
极致浓郁的红,在灯光下璀璨夺目,肉眼这么专注看着时,那宝石里的色彩像是涌动的鲜血,拥有蛊惑人心的美,令人失声的能力。
林惠宜第一时间就问:“鸽血红啊?这是从哪位藏家手中得来的?好靓喔。”
安若云在旁帮着回答:“今年年初一次珠宝展,颂青正好在伦敦看到了,辗转几次问到藏家,说是王室的成员,人家只展览不出售。这不是想着遥遥成人礼,颂青这个当哥哥的,自然是想给妹妹最好的,那多费些功夫也是应该的。”
“王室的收藏?那是不是很贵啊?”舒遥下意识问关颂青。
关颂青将盒子递给安若云,双手解了首饰盒的固定扣,托着项链站到舒遥身后帮她戴:“只要你喜欢,我省吃俭用几年也值了。”
“啊?”舒遥惊讶,“要省吃俭用几年吗?那你岂不是还要我偶尔支援?”
两位家长同时笑出声来,林惠宜斥她:“真当你颂青哥哥没本事啊?你哥哥在校这几年的专利就够养你一辈子啦!”
“这么厉害吗?!”舒遥又长出了星星眼。
“来我瞧瞧,”林惠宜牵着舒遥转身,两位家长异口同声:“太漂亮了遥遥。”
舒遥被夸得上了天,一转身吊住关颂青脖颈就不放,“谢谢哥哥,哥哥对我最好了!”
关颂青被她吊得弯了腰,再次伸手托住她肩背。
一脚踩进三楼卧室的明庭正好听见这一句,衣帽间就在进门左转,他侧身,紧紧相拥的两人就这样撞进他视线。
“阿庭来啦。”
还是林惠宜先看到明庭,匆匆说:“遥遥马上就好啦。”
舒遥下意识松了手,视线随声一转,衣帽间门口的男人身姿挺拔,面色沉静,他今晚依旧是纯黑的一身,却不是剪裁合衬的西服,浑身上下只有简单的银色金属作装饰,再配上他一贯的冷脸,庄重不足,风流有余。
他西服的V领自动延长视觉,让人忍不住要往他脖颈处看,喉结在薄薄的皮肤下滚动,一对精巧的锁骨疏露几分,锁骨链上的白钻正在衣帽间的灯光下折射着微芒。
那条锁骨链乍看没什么设计感,只有她知道,那颗白钻背后刻有她的名字。
“SY”
她莫名觉得脸发烫,像贵金属沾染他的体温久久难消,她匆匆退开,转身,冲造型师说:“再帮我整理下头发。”
她重新走到妆镜前坐下,这才听到明庭开口:“客人都到齐了。”
林惠宜接过话:“那颂青和若云先跟阿庭下去聊聊吧,我在这儿陪着遥遥,稍后就到。”
“好,”关颂青轻声应了,又对舒遥说:“等你哦,小公主。”
舒遥回头冲关颂青笑,却被门口的男人盯了个正着,她有一瞬心脏骤停的惊慌,但好在周围人并未察觉。
明家千金的成人礼不如外人想象中盛大,明朗如今走了政途,多少都要顾及到政治形象,今晚顶多算是个隆重点的亲友聚会。
林惠宜对此颇有微词。
她帮着造型师给舒遥整理鬓发,微微弯着腰同舒遥说话:“你说说,我林家也是这港城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你舅舅这些年从了政,连我也要跟着低调,什么珠宝翡翠稀有皮,豪车游艇私人飞机,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了,我自己平时朴素点也就罢了,咱们家就你一个宝贝,你舅舅给你办这生日宴还偷偷摸摸小家子小气的,真是叫人委屈!”
舒遥知道林惠宜对她好,这时候跟她抱怨,多半是因她生日宴的事和明朗有分歧,她还得反过来劝劝。
她牵着林惠宜的手,宽她心说:“舅舅舅妈平时这么忙,不必为我这般费心,我只要能和家里人在一起就很高兴了。舅舅这些年也不是一帆风顺,多亏有舅妈帮衬,咱们家人能有今天不都是舅舅和舅妈的功劳吗?我能有你们的爱已经很满足了。”
这都是舒遥的心里话,林惠宜听得心一软:“乖宝贝,这家里就属你最贴舅妈的心,这次是你舅舅委屈你了,等明年,我们一家一起去国外给你庆祝好不好?你uncle在波尔多有酒庄,或者去意大利,迪拜,只要你想,舅妈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