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抚着它说:“别难过宝贝,我让哥哥带你看医生。”
话说完,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带它看医生,那你呢?”
舒遥这才匆匆回头。
她吃过药,状态稳定了很多,这时候看到明庭并没有太多情绪上的波动,只是很乖巧喊了一声:“哥哥。”
明庭手里端着一碗桂圆百合甜汤,是梅姨专门为她准备的下午茶,但她还没来得及喝就受了惊吓,一觉睡到现在才醒。
“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明庭端着碗来到她床边,单手将她扶了起来。
“有哪里不舒服么?我再让张医生来给你看看?”
日渐西沉,橙光穿透白纱染红了明庭的发,光线丝丝缕缕,在他眼底晕开琥珀色的温柔。
舒遥看得出了神,脑门儿突然被点了一下。
“傻笑什么呢你?跟你说话呢!”
舒遥揉揉自己额头,撅嘴道:“哥哥,你还是温柔的时候更招人喜欢。”
明庭面无表情反问:“我不温柔你就不喜欢?”
“当然不是,”舒遥冲他笑得甜美:“哥哥怎么样我都喜欢。”
明庭没多说,只将手中碗递上前。
舒遥没接,停顿了两秒,谨慎问道:“哥哥可以喂我么?”
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明庭什么都没说,执起调羹就盛着甜汤送到她唇边。
这倒是令舒遥意外,她还以为明庭高低要说她两句。
不过明庭看似贴心温柔,实则还是机械地重复相同的动作,过程中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
但舒遥还记着之前的混乱,也隐有担忧。
眼看甜汤见了底,舒遥才开口问:“哥哥,他......会为难你么?”
明庭将碗放在一旁,也没抬眼,只问:“他为难了我这么多年,我现在不也好好的?”
那倒也是。
“你不用怕他,他不敢对你怎么样,下次他再来找你麻烦,你就放狗咬他。”
明庭这话说得极为轻松自然,就好像他之前也这么做过。
舒遥一惊:“这......真的可以么?”
“怎么不可以?反正你年纪小,真要欺负了他,说出去可比我欺负他理直气壮多了。”
“可是明星太小了,它今天还被那个医生踢了一脚。”
明庭本来在看小狗,听闻这话,唇边突然漾起笑容。
他偏过眸看她。
舒遥今天受了惊吓,脸色一直不太好,刚喝了些甜汤才隐见血色。
夏末的落日是浓墨重彩,与她的纯白融合得十分巧妙,绯红霞光铺满一池碧水,她眼波如画,灵动多彩。
他忍不住想笑,这丫头倒是听话,竟然在考虑实操性。
“那我再给你买只大狗?”
“不了。”
舒遥拒绝得很干脆,明庭也没继续问原因,所以他自然不清楚此刻的舒遥正盯着小狗在想什么。
之前训犬师跟她说过,三个月后的杜宾长势飞速,体型也会迅速增大,明君珹这次匆匆离开,应该有一段时间不会再来,那等他再来的时候,明星一定已经长成大狗狗可以保护她了,那这放狗咬人......看起来......好像......真的能行?
不不不,这样是不对的,舒遥在心底否定了这个想法。
明庭平时很忙,总是早出晚归,能陪舒遥的时间很少,特别是在舒遥回自己房间睡觉之后,有时候一整天下来,舒遥只能早上和他说上几句话。
今天明君珹来闹了一通,倒是让兄妹俩形影不离了半日,明庭那张嘴说不出什么好话,行动上倒是一步不落。
端茶倒水都是寻常,陪聊陪玩更是熟稔,晚些时候两人还一起带着明星去宠物医院做了检查,看到结果一切正常舒遥才彻底放了心。
回来时间已经不早,舒遥知道明庭最近很累,所以不想打扰他休息,一回来就进浴室洗漱准备睡觉。
但明庭却在她关灯前敲响了她的房门。
“怎么了哥哥?”
明庭单手打开房门,明明话在嘴边,却又像突然语塞,顿了两秒才问:“你白天睡那么久,现在睡得着么?”
舒遥想了想,摇摇头,她确实睡不着。
“那陪我看场电影吧。”明庭极为平淡地说。
“好啊!”舒遥一掀被子就下了床。
她还没有和明庭一起看过电影,在夏天快要结束的夜晚,窗外薄云笼月,星辰漫天,夜风越过花窗送来花园草木清香,他们一起窝在沙发看一场节奏缓慢的电影,这样的场景光是想想就感觉幸福。
舒遥一下床,趴在床边的明星也跟着起身,它不过是稍稍落后舒遥那么两步,竟然就被明庭关在了房间里。
小狗无奈,嘤嘤叫了两声,但舒遥高兴过了头,根本没听见,兴高采烈就跟着明庭下了楼。
舒遥来这里这么久,还没有去过负一层。
电梯往下,负一层被分成两个区域,出了电梯往东是影音室,往西是一个开放区域。
那边没开灯,但有天窗借来后花园的光,让她可以清楚看到挂在墙上的五把吉他和三把贝斯,架子鼓被放在墙角,两台keyboard并排放在一旁,那架昂贵的斯坦威大三角就静静伫立在天窗之下。
墙上还有一块白板,好像记录着几段和弦,但光线太暗,音符也有残缺,舒遥并不能分辨写的是什么。
很显然,这也是明庭的“秘密基地”,不谈喜欢不喜欢,能将这些乐器集中在一起,还配备了顶级的音响系统,至少证明他正儿八经玩过音乐,但这些日子明庭从未向她展现过器乐方面的才能。
她还记得刚来芳蕤园的时候,她在明庭的卧室见过两把电吉他,但在那之后,她再也没在家里见过乐器了,没想到是被放到了这里。
看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了。
她落后明庭几步进了影音室,沙发旁摆着水果和零食,羊绒毯搭在扶手上,舒遥一眼就看出来,明庭要她陪着看电影不是临时起意。
她高兴凑上前,十分自然将手搭在明庭后腰,贴着他身体一起看向屏幕。
明庭正在挑电影,但选择框还停留在第一个位置,那张电影海报的右上角有一个写着“最常播放”的角标,她好奇:“哥哥喜欢看这部么?”
明庭将选择框平移到其他电影上,说:“我没看过。”
舒遥突然反应过来,如果这个“最常播放”不是来自明庭,那只有可能来自这个家的另一位主人。
她制止了明庭选择其他电影的动作,“那我们就看这个。”
“你确定?”
她点点头。
舒遥始终相信,艺术作品能传递纷繁复杂的情绪,人也有不同的情感需求,这部电影既然能被妈妈看很多遍,那证明电影向她传递了她需要的情感,也许她能通过这部电影探知妈妈的内心,所以她想看看。
明庭让她陪着看电影也不是真的想看电影,所以自然是她说看什么就看什么。
灯光一暗,舒遥脱了鞋窝在沙发,明庭调好音量坐在她旁边,顺手将羊绒毯拿过来塞到了她怀里。
舒遥什么都懂,但什么都没说,心安理得接受了他的关心,还问:“哥哥,我可以靠着你么?”
其实也不能算作是问,毕竟舒遥在说完这话之后就靠在了明庭肩膀,根本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
这部电影正如舒遥所想,节奏平缓,温暖治愈,讲的是一位名叫Frances的女作家在经历丈夫背叛之后,独自一人踏上旅途的故事。
电影中间,Frances和她的房屋中介马蒂尼先生有一段对话让舒遥印象深刻。
「Frances:你知道离婚最让人惊奇的是什么吗?是这件事本身并不会真正杀死你,它不像子弹射中心脏或是迎面遭遇车祸那样致命,但当你承诺至死不渝的爱人说‘我从未爱过你’时,你会立即丧命。」
电影里的Frances一直挣扎在离婚的泥潭里,她为此痛苦,害怕,彻夜难眠,甚至自我怀疑,逃避现实。
但她还是在旅途中买下了一栋破旧的老房子,因为她还心存希望,想要努力找回自我,想在那栋房子里举行一场婚礼,想要有一个家。
马蒂尼先生听完这些,给Frances讲了一件事。
「马蒂尼先生:在奥地利和意大利之间有一段阿尔卑斯山脉叫做Semmering,这是一个高到难以想象的悬崖,他们横跨这段山脉修了铁轨,连接维也纳和威尼斯。他们在火车投入使用之前就修好了铁轨,因为他们知道,火车总有一天会来。」
看到这里,舒遥大概明白了这部电影为什么会被妈妈反复看上很多遍。
她与Frances有相同的遭遇和感受,也在商庭洲的背叛里真正“死”过一次。
也许她也像Frances一样,还心存希望,还想要有一个“家”,所以每看一遍电影,就治愈自己一分,直至伤口不再流血,慢慢结痂。
只要足够坚定,足够相信,那火车一定会来,全新的生活也一定会来。
但舒遥没有办法再去猜想更多了,因为到电影后半段她就睡着了。
明庭感受到身边人渐沉的重量,单手托住她下颌,轻轻移动她上半身,让她枕在了自己腿上。
电影还在继续,彩色的光影在她白净的面庞闪烁。
她似乎没怎么变,又好像变了很多。
明明还是一样的五官,却和那天在天台上见到的人完全不一样。
人都说长兄如父,他现在还真能体会舒明远看女儿时的心情.
只要舒遥一切安好,他就安心满足。
人又说,爱人如养花,他......总不会把花养死。
......
电影结束,舒遥还睡得香,明庭抱着人起身往外走,他可不想在地下室陪她过夜。
上了楼,他径直进了自己房间,舒遥全程没醒,他便将人放在她之前一直睡的位置上。
房间温度偏低,他放下舒遥准备调整一下温度,可刚一松手舒遥就抓住了他手腕。
她并没有醒,抓住他是她无意识的动作,他没放在心上,还轻轻掰着她的手指。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力量,舒遥突然双手将他手臂紧抱,在一瞬间抽泣出声,让他愣在了原地。
“舒遥?”
舒遥嘴里正在喃喃念着什么,他听不太清,俯身靠近了些。
这一听,却是让他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