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庭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舒遥还跪坐在床上发呆。
见他出来,舒遥立马转身朝向他,一张脸迎着光白而透润,一双眼专注看着他,单纯又温柔。
他别开眼,往床上一趴,催她:“用点劲儿。”
舒遥听话凑上前,双手攀上他的肩。
明庭刚洗完澡,被热水冲淋过的皮肤潮润灼烫,舒遥一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他身上的水没擦干,还是她掌心的汗太多。
“这样可以么?”她收回心思,贴心地问。
明庭闭着眼歪倒在枕头上,懒懒“嗯”了一声。
舒遥心里有话,也藏不住自己的高兴,边替他捏肩边说:“哥哥,今天我和颂青哥哥握手了。”
明庭闻言,睁眼将她瞧着。
舒遥对明庭的注视浑然不觉,还继续说:“我才发现,原来尝试与外人接触,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
舒遥的话音落,卧室安静了几秒,而后明庭才问:“所以你今天是因为这个高兴?”
“嗯。”舒遥重重点头。
明庭看着眼前人,一时有些出神。
到底是他和舒遥的相处太亲近,差点忘了她的PTSD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她如今能鼓起勇气与外人接触,的确是值得高兴。
他微敛眼眸,“那还多亏了关颂青。”
舒遥摇摇头,笑着说:“是多亏了哥哥你呀,如果不是哥哥跟我说那么多,给我勇气,我可能到现在也不敢迈出第一步,所以都是哥哥的功劳。”
舒遥的笑容天真烂漫,特别是迎着光的时候,像花开在太阳下,过分晃眼。
明庭索性闭上眼:“你倒是会哄人开心。”
“我没有哄你。”
舒遥认真道:“我真的很感激哥哥为我做的一切。”
明庭听完这话,并没有回应。
舒遥敏锐感知到了明庭低沉的情绪,有些担心。
她凑近了小声问:“哥哥,你累了么?”
明庭不说话。
舒遥的发丝随她动作垂落在明庭手臂,柔软的发尾悄然拂过皮肤,带起极轻的痒。
他睁眼,舒遥的脸近在咫尺,气息在对视间交融,她的眼瞳像明镜,独独映照他的模样。
“嗯。”他轻轻应了声。
舒遥猜到他今天很累,便说:“那我不打扰哥哥休息,我先过去了。”
她刚转身就听明庭问:“去哪儿?”
她应声回:“回房睡觉,哥哥。”
她突然想起来,她还没有跟明庭说以后要一个人睡的事情,便又高兴道:“哥哥,我今天不止可以和颂青哥哥握手哦,我还可以自己一个人睡觉了。”
话说完,她还有些讨赏似的问:“我是不是进步很大很厉害?”
明庭定神看着眼前人,依旧是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舒遥只当他疲累,又说:“这些天我总是霸占哥哥的床,都害哥哥休息不好了,以后我就自己一个人睡,不再打扰哥哥了,哥哥可以睡个好觉了。”
“你也知道是打扰。”
舒遥不好意思笑笑:“以后不会了,哥哥早点休息吧,我过去了。”
她转身准备下床,却突然惊讶:“呀,忘了穿鞋过来。”
她又转回去看明庭,“那我先穿哥哥的过去再给哥哥送回来吧?”
明庭没应,舒遥便起了身准备越过他,可她才迈过一条腿明庭就突然翻身,她被明庭绊了一下,一个不稳重重摔在了他身上。
身体相撞的瞬间,两人同时轻呼一声,舒遥顿觉大事不妙,立刻就撑起身来,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眼前就是一黑。
“哥哥?”
房间内的光亮突然消失,舒遥什么都看不清,却是本能在问:“我撞疼你了么?”
舒遥没有想到明庭会突然翻身关灯,她知道时间已经太晚,明庭可能是困了,但经她这么一撞,怕是再困也不困了。
她心有惶恐,赶忙道歉:“对不起哥哥,是我没注意。”
可话音刚落她就被明庭带着一转,她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她还愣着,就听他不耐烦道:“怎么这么能折腾?都几点了?”
舒遥赶紧解释:“我正要过去......”
“就在这儿睡吧,我累了。”
舒遥又是一愣:“哥哥......”
“别吵。”
舒遥不敢再说话了。
当黑暗笼罩,窗外凉月便更清晰,寒辉透过白纱落进房间,在床上氤氲一片黯淡水色。
舒遥微微偏头,安静地,小心翼翼地观察明庭。
明明她已经确认了他今夜心情不好,却一直喋喋不休说自己的事情,明明已经从关颂青那里知道了他这段时间的不易,却还疏于关心,一点儿没有尽到妹妹的责任。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过分。
此刻她的胸中堵着不少话想说,但时间已经太晚,不适合说。
她悄悄朝他靠近,在昏影中清楚看见他的脸。
明庭面朝着她侧睡,月色为他面容添了分寂冷,他的皮肤霜雪般白,阖眼安睡的样子毫无攻击力,像冰封的睡美人。
她第一次觉得“美人”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如此贴切,但也仅限于睡着的时候。
她越靠越近,对自己的行为毫无感知,直到不小心碰到他手臂才惊慌缩回。
她以为会把明庭吵醒,直觉明庭要骂她,还吓得紧紧闭上了眼。
没想到身旁人格外安静,连呼吸也很轻。
她等了一会儿才睁开眼,他还是“睡美人”的模样。
她大着胆子喊了声“哥哥”,明庭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她这才彻底放了心。
长夜寂静,月淡风清,最在乎的人就在身边,她无比安心。
她重新阖上了眼,准备与周公再会一场。
而她今夜的确是做了一个梦,但绝对算不上美梦。
她梦见有人一直问她问题,好像在考试,答对了没有奖励,答错了还要受惩罚,以至于她早上醒来还觉得很累。
此时窗外正在下雨,远处绿影重重,身边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离开。
她趴在床上发呆,试图回想起梦中的细节,但她拼命回忆也只能拼凑出一两个片段,只依稀记得梦里的问题好像总是围绕“哥哥”和“关颂青”展开,至于具体问了什么,她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磨磨蹭蹭起了床,收拾停当下楼吃早餐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她刚坐下梅姨就递来手机,说是关颂青的电话。
暑假快要结束了,舒遥的学校还没有确定,昨天关颂青主动问起了这事,在得知明庭还没抽出时间替她联系学校后,他便主动承担起了哥哥的责任,一早就联系了德中的校董。
崇德是南城最有名的私立中学,区别于那些纯留学型的国际学校,崇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先进的教育理念和方式,旨在培养全能型精英人才,因其背后资本雄厚,师资力量尤为强大,成为南城富豪们的首选,关颂青和明庭都在崇德的国际部。
舒遥当然希望能和明庭在同一个学校,但她生了几年病,还因此休过学,整体基础很薄弱,成绩也不稳定,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跟上崇德的节奏,也怕自己适应不了环境。
所以关颂青提议,让她先和校董见一面,简单沟通一下,只要她能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请几位老师专门为她制定一个学习计划并不是难事。
舒遥听得很心动,正要应下这事儿,梅姨却提醒说:“少爷中午要回来,小姐不如问过少爷再确定。”
上学不是小事,舒遥也觉得这样比较稳妥,正欲婉拒,电话那头立马说:“舒遥你完蛋了,什么都要听明庭的,他迟早pua你。”
“pua?”舒遥听不懂。
“算了算了。”
关颂青妥协道:“反正你上学也就是明庭一句话的事儿,我就不操心了,记得帮我偷钥匙啊。”
一听“偷”这个字舒遥就紧张得不行,发现梅姨没什么反应她才轻轻应了一声。
饭后雨还没停,后花园的茉莉开得可爱,雨水一打,清香宜人,舒遥捧着本书去檐下听雨,手边的花茶冒着热气,苏姨端来抹茶酥要她尝尝,她笑着接过,心思却越飘越远。
其实仔细想想,她的适应能力并不算差,至少在芳蕤园,她就适应得挺好的,包括梅姨苏姨口中那声“小姐”。
她一开始觉得很别扭,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突然被人这样称呼,总觉得自己不配。
她还尝试过让两位阿姨改口叫她遥遥,但她们却说,这是董事长定下的规矩,她们必须要遵守,若是被董事长听见她们直呼主家名字,是要扣工资的,如此,她便不再强求。
但没想到的是,两位阿姨叫得多了,她竟然就这么适应了,也挺神奇的。
所以新学校、新老师、新同学,她应该也能很快适应吧?
正想着,前庭传来熟悉的引擎声,她赶忙放下茶杯起身过去。
车直接停到了门口,车门打开,却不见人下来。
舒遥好奇走上前,却先听见一声“汪”。
“小狗!”
舒遥眼前一亮,立马就朝明庭怀中的小杜宾伸出了手。
小杜宾看到她也是意外兴奋,就好像她们之前就认识,这次见面只是重逢。
但当舒遥抱起小杜宾时,才惊觉这小狗一点都不“小”。
杜宾是大型犬,两月龄的幼犬也有快二十斤重,舒遥只抱了一下就将它放在了地上。
明庭侧坐在车后座,看她抱不动,没忍住笑了一声。
舒遥闻声偏头,两步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谢谢哥哥!”
话音刚落,明庭嫌弃将她推开,“抱完狗来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