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宜一直紧绷的肩头,悄无声息地松了下来,她实在是怕遇见这样的场景。
话题结束,变得风平浪静。
楼台上正上演着京剧《红娘》。取材于《西厢记》,讲的是书生与相国小姐的爱情故事。
自古以来,人总会对于情.爱一类的故事富有浓厚的兴趣。眼下这段戏,正合他们心意。
人逢喜事精神爽,欢快活泼的唱腔,底下听戏的妇人,眼底隐着笑。
戏唱罢,数着时间,接亲的队伍也快要回来了。
梅婷走了过来,原本聚着的人,这一瞬间也都起了身。
一边朝宅院入门处的方向走着,一边闲聊。注意力被分散,此刻也没了心思去关注周颂宜这边的动静。
“过去吧。”周颂宜走到芭蕉叶附近,没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于是停下自己的步伐,扭头一看,发现靳晏礼还停留在原地,“我哥他们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嗯。”
“我知道。”
“那你?”
“刚刚在想一点事情,”靳晏礼视线凝在她的身上,“不然,你以为我在做什么?”转而轻松了语气,“走了。”
“其他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我们两个再不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自己家里头走迷路了。”
芭蕉树足有两人高,摆脱蕉绿的芭蕉叶,叶片肥大。
距离拉得远了,藏在叶片后的身形就会被遮挡。前面的人往后看,压根什么都看不见。
*
宅门外已经聚集了一群人,翘首以盼。从山顶往下看,能看见一辆辆劳斯莱斯接踵而至。
目光远眺,车队绵延,尾车和头车之间,近乎隔了一个山圈。
不多时,婚头车缓缓而至。
车头前,扎着卡布奇诺、卡罗拉、红花继木、蝴蝶兰和和巧克力泡泡。
一眼看去,内敛中又不失高级复古。
车缓缓停下。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平地上摆放着的爆竹,被人用熏香点燃。
一瞬间,爆竹噼里啪啦地炸响。炮皮炸了一地。
车门打开的瞬间,烟花在鞭炮的爆炸声中,“砰——砰——砰——”地朝天空冲去。像盛开的花朵。
青天白日,烟火的光亮并不亚于夜晚。
民间乐曲人开始吹喇叭的吹喇叭、吹唢呐的吹唢呐,喜气洋洋。
周自珩推门下车,绕行一圈来到沈滢那侧的车门前,半蹲下身。
沈滢手里掌着扇团、半遮脸,趴伏在他的脊背。在一众人的起哄声、乐曲的欢唱中,他背着她踏进台阶。
乐曲宏亮,惊动山里头的鸟儿。
鸟随即扑棱翅膀飞过来,低飞一圈后,又在空中不断煽动翅膀盘旋。似乎像是来见证这一段好姻缘。
喜鹊在树枝“喳喳”叫。
周颂宜顾不及靳晏礼,自从婚车驶来,目光便紧紧盯着。
情绪会感染人,她唇角的笑容,几乎就没下来过。
目光一路追随着眼前人。
在踏进周家门槛的这刻,一直等候的喜婆将手中的红绸缎一段递给周自珩,一段递给沈滢。
宅门通往主屋的这一路,皆被铺上红地毯。毯子两侧,围了许多人。
人群中的佣人见状,旋即开始从自己跨在腕间的竹篮里抓出花瓣、谷粒、豆子,还有红包。
数额不大。每个封里只有一张崭新的红钱,图一个喜庆吉利。
大家也非常给力捧场。
周颂宜笑吟吟的,半蹲下身体,正准备捡起落在自己脚边的红包。
靳晏礼也恰好弯身,这一刻,两人的指尖相触,她朝他瞥一眼。不过对方没有放弃的意思。
只好站直身,“这个让你了。”
靳晏礼的手一顿,没接话。垂着的眉倒是显出几分愉悦。
捡起这枚红包,他站起身,将上面沾着的轻微灰尘掸去,转而递至她的眼前。
恰有风从山林穿来,两人站在风口。
周颂宜的旗袍下摆拍打着小腿,鬓边发丝扬起,他抬手替她捋到耳朵。
那些撒下的花瓣,随着风一道往后飞去。
山林落下的风,吹在他的侧脸,将额角的刘海扯开,露出那双漆黑的眼。
花瓣飞舞,他神情温柔、将人溺毙。
风停,一片花瓣堪堪落下,停在他的右手手掌虎口处。
他微挑眉,低低地笑了,“沾沾喜气。”
夹着红包的那只手将花瓣捻起。手掌翻转间,玫瑰花落于掌心。
周颂宜情绪复杂,“我不要。”
“你得要。”靳晏礼抽过她的掌心,将红包塞到她的掌心。
“你怎么总喜欢随意揣度我的想法?”
他:“我没有。”
周自珩背着沈滢已经走了一段路了。身为今日的主角,大家自然都是围着两人走的。
新郎新娘离开,佣人们撒着花瓣一路过去,围观的妇人小孩也紧随其后。
只不过落下一点时间,眼下就只剩下两个人。
“如果不是我哥的婚礼,我们两个现在不应该在这儿,而是去民政局把证给办了下来。”
周颂宜压下内心的那份悸动,狠心道:“你既然已经答应我的事。希望你能言而有信,不要试图在我身上改变什么。那样,你只会失望,因为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捏着红包的手指微蜷,下一刻就生硬地塞进他的怀里,“既然你想要,那就给你。”
说完,不再去看他的反应。加快自己的步伐,跟上队伍。
她想。
有些东西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时间拖得越久,就会越舍不得。
既然是错误,就不能让它再继续错下去,趁事情还没到没有转圜的余地,就应该将它掐掉。
譬如。
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
能留在周家宅子里的,都是沾亲带故的亲人。
婚礼准备了两套,一套中式,一套西式。周老太还在世的时候,也是惦记这件事的,只可惜,没赶上时候。
在周家举办,也是为了补全当时的遗憾。
能留在周家宅子观礼的,都是沾亲带故的亲人。其余的,则是前往宴会厅——人民大会堂。
这边婚礼结束后,众人也会驱车赶往。
但作为亲人长辈,周平津和岑佩茹则要稍晚一点过去,周颂宜没那么多要求,见他们敬了茶后,就转身离开了。
靳晏礼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婚礼上,而是借着人群,视线一瞬不眨地凝视在周颂宜的身上。
见她离开了,顿觉兴致索然,拨开人群退了出去。
两人一直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距离,她知道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你爸妈那边都过来了吗?”
他说:“雨娇在,你不用担心。”
“我也只是问问。”
上了车后,靳晏礼升起隔板,周颂宜立马转头瞥他一眼,“做什么?”
“红包。”他的视线朝她手边的手提包掠去一眼,“我没有替人保管东西的习惯。”
摊开掌心,红包上封印着金粉的‘佳华茂千载,琴瑟乐百年’的书法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周颂宜看着这几个字,心口像是被烫了一下,不自然地别过脑袋。
伸手从他手中抓过,拉开拉链,胡乱地塞了进去,而后搁置在一边。
闭着眼睛,不再去看。
视线太过灼热,让她无法忽视,遂睁开一只眼瞧他,不耐烦的语气,“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
“转过去,”她抬手,两只手一起掰过他的脸颊,“别看我。”
第45章 是非人
两人过去的时候, 宴会厅已经到了不少人。靳家的人,也早早地过去了。
周颂宜过去的时候,在人群中, 出人意料地看见了徐致柯。他今天穿得尤为正式, 有别于她曾经熟悉的模样。
那一刻,她有那么一瞬恍惚,但转念想起他现在的身份,又觉得没那么意外的。
靳晏礼倒是没觉得意外。他神情冷淡, 目光一扫而过。
注意力更多的还是放在周颂宜的身上, 她眼神中一瞬流过的意外,被他清楚地捕捉到了。
这次,没再开口说些令人难堪的话。
不过和他的冷淡相比, 靳嵩朗反倒是更不自在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