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慢了,回到房间花费的时间,也比往日多了一刻钟。
刚进屋子没多久,秋花走了过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盛放的是一盅瓦罐汤。
“晚上看你都没怎么吃饭。”她放下手里的盘子,“湖里的荷都枯萎了,泥里结了不少藕。这个秋天,淀粉充分堆积,变得粉糯。”
“你梅叔这几天,一大早就穿着雨裤下到荷花湖里,挖了不少莲藕。”
“尝尝看,是不是熟悉的味道?”
“好。”周颂宜点点头,大抵是心底平静,月光照在脸上的时候,格外温婉,“不过梅叔出手,自然是不逊的。”
她舀起一小汤勺,低头吹了吹。还没咽下去,刚凑到嘴边,脸上的神情骤然一变。
头慌忙侧到一边,伏在沙发的扶手上,干呕了一声。
第39章 淋雨季
秋花见她反应激烈, 连忙走上前,替她拍了拍背。
等她稍微好转点后,才问, “这是怎么了?”
“您别担心, 我就是前几日吃坏了肚子而已。”周颂宜压下心底的不适,缓过劲后,朝她摆了摆手,“可能现在还没好吧。”
秋花听她这样说, 眼含心疼。叹一口, “这都过去几天了,看来得好好把肠胃养好。”
周颂宜没辩驳。
缓过那阵要命的恶心感,却没了食欲, 又不忍秋花的一番心意糟蹋。
只好重新拾起勺子,这次反应比刚才还要强烈。
勺子还没碰上盅汤, 不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将勺子扔在一旁, 不停地捋着自己的胸口。
没忍住, 干呕了好几声,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明明肚子没感觉到不舒服, 不像是吃坏肚子还没好的情况。
“颂宜,秋花姨问你件事。”秋花眼神担忧。见她这副模样, 心里隐隐有了想法,只是没有直白地问出来。
“您说。”
“你的经期, 有多久没来了?”话点到即止,说者和听者却都能明白话外意思。
周颂宜脸上神情一滞, 还是诚实地道, “推迟了将近一个月。”话毕,脸色也白了点。
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过我的经期一向不准,以前也会有推迟的时候。不过应该和这个没关系,之前都是好好的,自从我在泰安点了次外卖,就那次闹坏了肚子,到现在一直没好彻底。”
虽然这样说,可她扔不死心地又试了次。这次仍和前两次一样,反应剧烈。
因为着急辨清,她的神情慌张。想证明自己,可反应一次次打了自己的脸,不多时,眼圈泛了红。
坐在地上,无措极了。
秋花将托盘挪开,不肯再让周颂宜试了。看着她这副清瘦的模样,打心底心疼。
可眼下这个情景,话再多也是苍白无力的。
她将周颂宜扶起,“地上凉,寒气容易入体。”周颂宜此刻像是提线木偶,任凭秋花的动作,机械地挪动身体。
秋花扶着她坐到沙发上,一下下地顺着她的脊背。语气轻柔,让人静心,“别太担心了,这些也都不过是我们的猜测而已。为了身体着想,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嗯。”周颂宜紧了紧自己的手,应了声。
下一秒,她攥住秋花的手,一双含着水雾的眼睛盯着她,语气恳求,“您别告诉我爸他们,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求您了。”
“我知道。”秋花安抚她,“我今晚只是过来送汤的。托盘放下后,我就离开了,余下的什么都不知情。”
她握住周颂宜的手,发现她的手颤得厉害。一下又一下,掌心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给她安全感。
叹了声。
语气沉静,安稳人心:“没人知道这件事。如果真的怀上了,最终的决定权依然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秋花姨是过来人,生命固然是伟大的,可如果没有做好准备,那么也不必惶恐,既是没缘分罢了。”
“世界上,没缘分的事多着哩。”
-
秋花离开后,周颂宜单手撑着桌子,慢慢从沙发上滑下身体。
顾及到刚才的那番话,又扶着沙发扶手,慢慢地坐起身体。
有些事情,一旦生出怀疑的种子,那么种子不仅不会湮灭,反而会随着大脑的回忆,不断汲取营养,逐渐生根发芽。
譬如说,最开始的呕吐,或许压根就不是食材不新鲜的缘故。
经期的推迟,早前虽然紊乱,但每次最多往后推迟一个多周,从来没有推迟过一个月的时间。
时间不断往前推算。
和靳晏礼最近一次的做.爱,差不多就在两个月前。
她的视线徐徐地移到那张沙发上,记忆逐渐回笼。
那晚他遗留下来的东西,虽然事后被他清理了出来,可当时她总觉得身体里有所残留。
并不安全。
原本计划吃事后药的。只是祖母遽然离世,慌神之下,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导致她完全忘记了这茬事。
如果真的有了的,那大概已经快两个月了。
*
周颂宜第二日一大早就出了门,路上刚好碰到梅婷,她问,“昨晚我让你秋花姨给你送去一盅你爱喝的莲藕排骨汤。”
“粉藕,是你爱喝的。”她笑着问,“味道怎么样?今日你梅叔又下了湖,要是觉得还是以前的味道,晚上我再去厨房给你煲一盅。”
“爱喝也不能天天喝,得隔一阵子才会更美味。”周颂宜笑着说,心下却乱成一片,“昨晚秋花姨送过来,我尝过了。喝了这么多,还是您的手艺最好。”
梅婷笑着道:“我给你梅叔说说,让他少抽点藕。”
“嗯。”
“你这是要出去吗?”她问。
周颂宜:“有点事。”
好在梅婷没有过多过问,只道,“早去早回。”随后,继续弯腰清理草坪上不规则的杂草。
秋天之后,花草圃里长出一堆不知名的野草。
生命周期极短、却无边旺盛,一周不到的时间里,整片花圃被侵略,叶片泛黄。
打眼看去,格外刺目。
家里的除草机坏了,只能徒手去拔。
-
周颂宜提前挂了号,开车去协和医院妇科门诊检查,等待了一会,化验单很快就出来了。
其实昨夜,她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今天得到结果的这刻,也不至于那么难以接受,在医生面前倒是表现得格外平静。
怀孕了。
目前孕八周。
她将化验单仔细看了遍,平和地向医生询问,“会不会检查错了?”
“不会。”医生笑了下,耐心地和她讲解一阵。而后又问,“孩子父亲呢,没有一同过来吗?”
“他目前还不知道。”
“你现在是妊娠早期。”医生例行告知,“孕早期,胚胎初具人形,此刻b超已经可以看到胎心搏动了。不过还是要注意,这时候胎儿发育不稳定,随时会有流产的征兆。”
“记得定期产检。”
……
周颂宜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离开医院的。觉得有点儿不可置信,又有点奇妙。
明明小腹一点隆起的痕迹都没有,可里面已经在开始孕育生命了。
方才医生检查的时候,她在显示屏上能隐约看出胎儿的眼、耳、鼻、口,四肢了。
她不自觉地抬手,指尖即将抚上自己的小腹时,又触电般地收回。
讲不清楚是什么感觉,而这种情绪又杂不断地拉扯着自己。
周颂宜将医生开的药收拾好,又将b超报告单照片翻出,转而塞进自己包包的最里夹层。
回到家后,没向任何人提起这事。
晚上吃饭的时候,为了避免让周平津他们察觉异样,夹的都是一些清淡的食物。
周自珩不解地望着她,“就算青菜好吃,也不能总捡它吃吧?”
“最近减肥。”她头也没抬。
他:“天天吃草,营养不良。本来就弱不禁风,想当皮包骨?”
“太瘦了。”岑佩茹也不太赞同。
“那都是你们的滤镜光环。我是瘦了,可也没瘦多少。你们真的不用担心我。”
周颂宜面不改色,“而且,再过几天哥和沈滢姐就要办婚礼了。我的那身衣服是按照之前的尺寸量体裁衣的,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现在比起之前,其实还长胖了点。再改起尺寸,那多麻烦。”
“这几天清淡点饮食,不然到时候衣服都穿不上去了。”她语气轻松,“我可不想这样。”
这套说辞,大家倒是没怀疑。
周平津只对她道,“等忙完你哥的事情,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待一阵。我让你梅姨给你量身定制一套营养餐,在冬天来临之前,务必长点肉。”
“这是命令。”
她也不好再推阻了,语气有点儿无奈,“知道了。”
*
食过晚饭,周颂宜起身,离开了膳厅。
不点灯的园子,黑漆漆一片。晚风凉,拂过来,胳膊不觉起了一片细密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