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怎么了?”小武问。
“没什么。”少妇讪笑,“……它之前差点儿快塌了,老爷让人重新加固过。”
这显然不是她原本要说的话。
小武哦了一声:“难怪,这么小的水塘,旁边立着这么大一座假山,怪突兀的。”
“客人们都觉得这山丑。”少妇笑道,“原本的假山很小的,还不到两人高。后来修补的时候,老爷让工匠把它垒大了两倍还有多呢。”
“你们老爷不大懂行呀。”小武继续诱着少妇,“这山现在大得都可以镇妖怪了。”
少妇被逗得扑哧笑,脱口而出:“妖怪倒是没有,但底下却藏着其他东西。”
“是什么?”小武好奇。
少妇却一愣,意识到自已又说错话了。
“没……没什么……唉,我想起来了!”她盯着小武低呼,“你长得好像武玉楼!”
小武的身躯不禁一僵。
“就是前两年火遍江南的武生,可惜后来得病死了的那个武玉楼。”少妇伸长脖子瞅着小武,“你和他长得少说有七八分像。你们不会是亲戚吧?”
“我家是做粮油生意的,还不至于送孩子去学唱戏。”小武后退了一步,板起脸来。
少妇急忙道歉:“是我说错话了。小哥莫怪。你长得可真俊。娶妻了吗?”
小武朝远处望了一眼:“我朋友在叫我。告辞了。”
不等少妇挽留,他脚底抹油溜走了。
一个小时后,西湖边的茶楼里,丝竹声声。
二楼的包厢面朝着西湖,大横窗外就是西湖烟雨色。只是此刻包厢里的客人们都无心窗外美景。
“在假山里?”宋绮年正在炭盆边烤着冻僵的手,听了小武的推测,惊讶地抬起头,“难怪那假山丑得让人忧伤。”
“很有可能。”傅承勖斟着茶,“线报上很肯定,胡三清把佛经和一批古董放在这个园子里的。古董里有金银器和瓷器,都是不容易隐藏的大件物品。在假山里修一个山洞专门用来藏古董,倒是个好办法。”
“他是属耗子的吗?”宋绮年嘀咕,“山上有山洞的入口吗?”
小武摇头:“我仔细查看过,没有什么发现。不过我有一个猜想——入口有没有可能在水下?”
傅承勖和宋绮年对视一眼,彼此的双眼都发亮。
是夜,万籁俱静。
胡家巡园的家丁提着油灯,牵着两条土狗,沿着园中的石板路慢悠悠地走着。
狗突然叫了起来。
原来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几个醉汉,正在围墙外吵架。狗在围墙这边叫个不停,又引得墙外的醉汉破口大骂。
骚乱中,两道身影翻过了夕园的围墙,钻进了园子里。
他们直奔假山边。一个人放哨,一个人潜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家丁拽着狗朝这边走来。放哨的人躲在山石的阴影里。
但家丁手里的灯照亮了一片湖水。因水中有人,湖水正荡着浅浅的波纹。
家丁纳闷,朝湖边走来。
放哨的人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拎出一只灰毛兔子,丢进一旁的草丛里。
狗察觉了动静,立刻狂吠着朝草丛扑过去。
家丁转身去追狗,一边大声呵斥。一人一狗很快跑远了。
哗啦水声响起,潜入水中的人浮了上来,随即被同伴拉上了岸。
半个小时后,一处客栈里,已换了干衣服的阿宽一边烤火,一边对傅承勖汇报。
“水下大概半米深的地方有一个半人高的大洞,洞口装着铁门,用铁链子锁着。应该就是那里了。”
宋绮年讥讽:“所以,如果胡老三自已要取古董,还得先把湖水给排干净了,才能进洞?他也不嫌麻烦。”
“铁链子能用钳子夹开吗?”傅承勖问阿宽。
“儿臂粗的铁链呢,又在水底下。”阿宽皱眉,“可以试试,但肯定要费一番功夫。”
“我可以潜入水里撬锁。”宋绮年道,“就是这个天气……咱们不能等夏天再来干活吗?”
“下水的活就让男人们来干吧。”傅承勖笑着,“我们可以先制定行动计划。如果实在不便执行,就把行动时间往后挪好了。”
但是下水撬门比挖坟还麻烦。
不说这天太冷,这行动就至少需要三个人才能完成,而且动静还很大。
夕园白日里到处是游人,晚上又有值夜的家丁和狗,都不方便动手。
“不能把园子租下来,举办一个什么活动,借机动手?”宋绮年问。
“我最初也是这么想的。”傅承勖道,“可惜管家告诉我,胡三清从不把园子租出去。他偷偷开门卖票已是极限。如果园子租出去举办活动,事情闹大了被胡三清知道,他怕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们刚刚登上火车,准备返回上海的时候,阿宽将一封电报递到了傅承勖的手里。
傅承勖扫了一眼,随即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机会来了!”他对宋绮年道。
“是什么?”宋绮年急忙问。
“中华懋业银行的一位中方董事的孙女要举办生日宴会,预定了郭庄。”傅承勖一边说着,一边很绅土地帮宋绮年脱下外套,“我会介绍你和那位朱小姐认识,你争取成为她的裁缝。生日宴前一日,郭庄将会出一点小意外,宴会不能如期举行。到时候,需要宋小姐劝说朱小姐把宴会搬到距离最近的夕园里。”
宋绮年道:“前提得是朱小姐会邀请我这个才认识不久的裁缝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这就需要宋小姐发挥一下魅力了。”傅承勖含笑,“你之前不是很快就取得了江映月的友谊吗?”
“朱小姐应该不会也被男人虐待吧?”宋绮年嘲道,“不过,我会尽力而为的。胡三清会同意把园子给朱家办宴会?”
“胡三清因为一笔贷款,欠了朱老先生一个大人情,有很大可能会同意。我们先试一下,不行再想办法。”
“生日宴在什么时候?”
“正月十四那天。”
“那离今天只有九天了!”宋绮年低呼,“朱小姐的礼服就算没做完工,也肯定做得差不多了。”
傅承勖笑眯眯:“宋小姐,如果这活不难做,我也不会来找你了。”
“傅先生恭维人的方式还真特别。”宋绮年撇嘴。
第二十二章 拿下大单
火车鸣笛,缓缓启动。
这是一趟夜班车,夜晚发车,次日清晨抵达上海。此时,杭州城市的灯光正从窗外飞快掠过,渐渐稀疏。
苏杭的青山秀水被渐渐抛在身后,他们即将回到另外一座繁华的现代都市里,投入紧张繁忙的工作中。
宋绮年隐隐不舍。
傅承勖为她端来一杯热茶,同她一起眺望着车窗外的景色。
“江南是一个平原。”宋绮年忽而道。
傅承勖不解。
“我小时候在重庆住过一阵子。”宋绮年回忆着,“山下就是朝天门码头,晚上从窗户可以望见满城和对岸的灯火。还有江上来往的船只,渔火星星点点……”
“听起来,真是一幅很美的画卷。”傅承勖轻声道。
宋绮年浅笑。
“我一直很喜欢看灯火。每一个亮着灯的窗户里,都有一个家。每个家,都有一个故事。”
宋绮年眺望着远去的灯火,傅承勖则凝视着她皎洁如明月的侧脸。
火车准点抵达上海。傅承勖先送宋绮年回家。
这辆凯迪拉克实在惹眼,宋绮年让阿宽提前一个路口停了车,自已走回去。
已过了早上最热闹的时段,空中又飘着鹅毛细雨,胡同里空无一人。
宋绮年裹紧大衣,快步朝家门而去。突然从岔道里窜出一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人竟然是赵明诚。
赵明诚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呢子外套,头发和肩头都湿漉漉的,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他的脸冻得白里透青,眼下有一片深深的青影。
“明诚?”宋绮年被好友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进屋里等我?”
赵明诚的面孔泛着一股阴郁,眼珠又朝宋绮年身后的方向瞟了一眼。
“你的女管家说你不在家,不便招待我。”
“柳姨?”宋绮年很愧疚,“她也真是的……来,外面冷,我们进屋说。”
赵明诚趁着宋绮年拉他,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我们就在这里说!”
宋绮年感受着施加在手腕上的沉重力道,闻到赵明诚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皱起了眉。
赵明诚哑着嗓子道:“我昨天和俊生一起喝了酒。他把傅承勖给他贷款的事告诉我了。”
宋绮年的眉头皱得更紧。
“虽然俊生怎么都不说傅承勖为什么突发善心,但我知道,这事和你有关,是不是?”赵明诚用力将宋绮年拽过来,“是你让傅承勖给俊生拨了一笔贷款,对不对?”
比起被质问,宋绮年更不能接受被男人动粗。
“放手,明诚!”宋绮年压低了的嗓音里含着警告,“你把我弄疼了。”
“是不是你?”赵明诚反而使劲儿拽着宋绮年,大吼起来,“为什么你们女人一个二个都去倒贴张俊生?又是救他的人,又是救他的家。他家破产了,他活该吃苦受罪。可这才两个月,他就又翻身了。为什么他能翻身,我不能?为什么?”
宋绮年本想耐着性子听朋友诉苦,无奈实在忍受不了那股扑面而来的酒气。她伸出右手在赵明诚的手腕穴位上一戳。赵明诚手臂酸麻,终于松开了手。
“我知道你和俊生对比,心里会不好受。”宋绮年好声好气道,“只是俊生的情况和你家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赵明诚又想来抓宋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