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看看?”江映月拉着冷怀玉走到一旁光线较好之处。
见她这么亲切,冷怀玉心里好受了些:“只是一条裙子而已,没什么打紧的。我家里这样的裙子多得是……”
话说到一半,冷怀玉忽然觉得后背传来一股热浪,继而灼痛了她的皮肤。
覃凤娇尖叫:“阿玉,你的衣服——火——”
冷怀玉的身后矮柜上点着一根香薰蜡烛,不知怎的,蜡烛的火竟然点燃了她的外套!
冷怀玉的尖叫声几乎能掀翻房顶。她疯狂跳脚转圈,手忙脚乱之下反而怎么都甩不掉起火的外套。
张俊生和赵明诚两人同时行动。一个抓起花瓶,一个抓起茶壶,同时泼向冷怀玉起火的后背。
滚茶和冷水同时作用下,火终于被熄灭。冷怀玉被浇成了落汤鸡。
宋绮年上前将冷怀玉扶住:“快跟我去厨房。烫伤的地方要冲冷水……”
冷怀玉恶狠狠地将宋绮年推开,瞪着江映月。
“是你干的!”她惨白的面孔配上通红的双目,面容狰狞可怖,“你故意的!”
江映月早在冷怀玉着火的时候就躲得远远的,此刻作惊讶无辜状态。
“冷小姐说的什么话?我好端端地害你做什么?”
“我不过一句话说得你不高兴,你就对我下这样的毒手!”冷怀玉尖叫,“你怎么那么歹毒?”
要不是宋绮年和张俊生联手把她拉住,她已经冲向江映月了。
“你简直无理取闹!”江映月愠怒,“冷小姐怕是受了惊吓,脑子糊涂了吧?”
论社会地位,她比冷怀玉高一大头。她不能接受被这么一个小丫头辱骂。
覃凤娇已回过了神,也对冷怀玉道:“怀玉,这事恐怕只是个意外。你这样很没礼貌!”
她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你这样让我也很没面子。”
冷怀玉难以置信地看向覃凤娇。
长久以来,她处处巴结覃凤娇,不顾自已颜面地为她唱黑脸。如此忠诚,在眼下自已险些受伤的时候,非但换不来覃凤娇的关怀,还反而被她责备。
冷怀玉的父亲是覃副司长的下属,又不是家仆。她也不是覃凤娇的丫头!
虽然才被火烧过,冷怀玉的心却瞬间凉了下来。
“是啊。”赵明诚不失时机地讥笑,“冷小姐不过是被火烧了外套而已,覃小姐却是丢了面子啊!”
覃凤娇狠狠剜了赵明诚一眼。
“当务之急,是应该给冷小姐处理一下伤。”宋绮年出来打圆场道,“冷小姐,你哪里伤着了?”
“你少装模作样的!”冷怀玉挥开宋绮年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在偷笑。我这就走,不碍任何人的眼!”
有生以来第一次,冷怀玉走在了覃凤娇的前头。
覃凤娇尴尬不已,朝江映月抱歉地欠了欠身,追着冷怀玉而去。
两位男土也不得不跟着告辞。
这四位活宝离去后,室内暂时陷入了尴尬的寂静之中。
柳姨和四秀这才悄悄走出来,收拾满地的狼藉。
“实在吓死人了!”江映月拍着胸脯,“这位冷小姐的脾气可真暴躁。能和她这样的人做朋友,宋小姐你怕不是活菩萨吧?”
宋绮年望向江映月。
许是心理作用。江映月这一副清高孤僻的模样,在宋绮年的眼中凭空添了几分狡黠与阴冷。
“是我的不对。”宋绮年强笑,“我不该点那支蜡烛的。”
“这只不过是一个意外。”江映月的笑容耐人寻味,“不然,你这里接待过那么多客人,着火的却只有冷小姐一个人?不是你的过错,你就不用自责了。好啦,我该走了。衣服做好了通知我。”
宋绮年送走了江映月,回到屋里,同柳姨她们目光相接。
柳姨最年长,也算见多识广,可此时也一脸震惊。
“你们看到了什么?”宋绮年低声问,“是她做的吗?”
柳姨摇头:“我只看她和冷小姐站在一块说着话,冷小姐身上突然就着火了。”
“我也觉得是个意外。”四秀道,“江映月和那冷小姐刚刚认识,又没仇,干吗用这么吓人的法子去害她?”
“没准是为绮年出气呢。”柳姨道,“绮年不是在酒会上救了她吗?刚才冷小姐说的风凉话,江小姐都听到了。她这是投桃报李。”
“但是用火去烧人家?那也有点太可怕了……”
柳姨哼道:“我看,这冷小姐就该被烧一烧。心肠被烧热了,没准以后说话就没那么难听了。”
四秀扑哧笑:“冷小姐被烧成了温小姐。”
“好了。”宋绮年严肃道,“不论是不是意外,幸好冷怀玉没受伤,不然这事后果很严重。”
“你不是不喜欢冷小姐吗?”柳姨道。
宋绮年道:“比起讨厌她,我倒是更同情她。看她那么努力地给覃凤娇做应声虫,唱黑脸,结果覃凤娇还不是没把她当回事。算了,不说这个了。一会儿还有客人要来,你们赶紧把这里收拾了。”
柳姨和四秀继续打扫残局。
江映月人虽离去,却在烟灰缸里留下了烟蒂,空中也残留着她的香奈儿五号香水气。
尤其是那烟蒂上艳丽的口红印子,别有一股引人遐想的旖旎。
宋绮年情绪复杂地一声长叹。
晚上,宋绮年的店打烊后,张俊生又过来了一趟。
“冷怀玉没有什么事。”张俊生第一句话便让宋绮年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不喜欢冷怀玉,可两人不过拌拌嘴而已,从没上升到肢体冲突。
宋绮年道:“冷怀玉要真受伤了,冷家不敢找江映月的麻烦,却肯定不会放过我。”
“可江映月又何必要去害冷怀玉?”张俊生虽然是发问,实际却是在问自已,“她不至于因为冷怀玉那一句话就被得罪了吧?”
“所以我觉得,将此事定义成意外是最好的。”宋绮年道,“只是冷怀玉怕是要受委屈了。”
张俊生道:“别低估了冷怀玉。别看她平时咋咋呼呼的,其实挺能伸能缩,处世比我圆滑多了。”
可见张俊生为人天真,可并非没心眼。身边诸人的秉性,优点缺点,他心里都有数。
“你也别自责,绮年。”张俊生安慰宋绮年,“今天凤娇她们说要来你的店里看看时,我就知道她们会来找你麻烦。过去我还能约束着点她们。但现在,凤娇根本就不把我的话听进耳朵里,我反而还得处处听她使唤……”
一阵心酸上涌,张俊生说不下去了。
张俊生容貌清俊儒雅,再由覃凤娇按照自已的喜好打扮一番,是个很适合带去酒会上出风头的男伴。
最初覃凤娇还会问张俊生是否有空出来,现在已直接开口命令,不容张俊生推脱了。
不光如此。张俊生也成了覃凤娇的专属跑腿。
女中毕业后,覃凤娇没有继续念书。她每天的生活同本市大部分富家千金一样,就是逛街、美容和社交。她时常把张俊生带到女友们面前充场面,又让他兼职司机,管接管送。
覃凤娇没工作,也不在乎张俊生是否要工作养家。
有需要的时候,她一个电话拨到学校办公室或者宿舍,不找到张俊生就不罢休。学校领导对此已有些微词,同事们也没少拿这事取笑张俊生。
张俊生诉苦:“我那室友小王是广东人,他给我起了个绰号叫‘观音兵’。说在他们那儿,‘观音兵’指那些被女孩子使唤得团团转的男人。现在我所有同事都拿这绰号称呼我。覃凤娇每有电话打来,他们就笑:哟,又要去服兵役啦。”
张俊生本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就算被朋友们调侃,用词都很雅致。如今却沦落到被同事戏谑挖苦的地步。
可张俊生稍有推脱,覃凤娇就拿恩情压他。
“俊生,你变了,这点小事都不肯为我做了?我这么高傲的人,当初为了救你,也曾苦苦地去哀求过傅老板。傅老板不肯见我,我差点在书房门口下跪。”
“她每说一次,描述就夸张一成。”张俊生这么文雅的人,也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再说下去,她会说自已给傅老板磕过头了。可我问过我爹和大姐夫,覃凤娇当时只站在一旁,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不过,张俊生随即又沮丧道:“当然,我们家确实欠了覃家。”
宋绮年听着张俊生的抱怨,心里也五味杂陈。
她藏着一个秘密。可现在正是让事态发酵的时候,还不能揭露出来,只能让张俊生继续受委屈。
而且,宋绮年这样从底层向上爬的人,也很难同张俊生这种从高层骤然跌落的人共情。
你吃过的苦还不及我的百分之一。虽说每个人都有抱怨的权力,可并非所有怨言都能换来别人的怜悯。
“你该多和明诚聊聊。”宋绮道,“他最能理解你的心情。”
“我最近确实经常同他小聚。”张俊生道,“那小子不厚道,说他想做观音兵还找不到肯收他的观音呢,让我要珍惜。”
“他这是安慰你呢。”宋绮年笑,“不过,俊生,我请你帮个忙。你以后还是少在覃凤娇她们面前提我吧。”
惹不起,躲得起。
她如今正是全力以赴打拼事业的时候,没有时间浪费在和覃凤娇她们的口舌争执上。
张俊生笑容苦涩:“绮年,我不是那种享受女孩子为自已争风吃醋的人。你要相信我。”
“我知道。”宋绮年忙道。
张俊生望着宋绮年,眼神疲惫且无助。这一股清愁很是撩动宋绮年的心弦。
“为生计吃过苦,才越发意识到你有多能干。你还是个孤身一人的女孩,绮年,你该多辛苦呀……”
宋绮年鼻根猛地一酸。
“俊生,我相信你也会好起来的。我们……”
叮当门铃声打断了宋绮年的话。
“这么晚了,还有客人?”张俊生惊讶。
宋绮年心里冒出一个预感。她叫住了前去开门的四秀。
“应该是李太太来取衣服了。衣服放在前头的店里了,你带她过去。”
四秀会意。
“我也该走了。”张俊生起身告辞。
“等等!”宋绮年忙道,“我这儿刚进了一批青紫蓝的袖笼,正想送一对给令尊和令堂。”
她把张俊生拽去了后面的库房,挑选了一对袖笼硬塞在他怀里,这才把人送出了门。
真是的,明明没做什么不得体的事,却是有一种愧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