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康见傅承勖来了,如蒙大赦,把酒壶往他手里一塞便溜走了。
郭仲恺看得出陈炳文有话同傅承勖说,便也借口去解手,起身离去。
傅承勖给陈炳文斟酒:“有件事我想和您商量一下。我知道您今天一早已经给尊夫人发了电报。但是他们从广州赶来北京,路途遥远,耗时也很久。我可以派人用飞机将他们接过来,就不知您觉得如何?”
陈炳文早知道傅承勖富甲一方。可平时见他,他的排场并不大,人又谦和有礼。
直到此时此刻,陈炳文才对这个男人的财富有了比较清醒的认识。
这年头,能轻易调动飞机为私人所用的人,都是凤毛麟角。
陈炳文随即又想起,就是眼前这个青年,还曾把故宫博物院的馆藏请到复旦办展,就是为了能让宋绮年参观。
“孟仪……绮年她怎么说?”陈炳文问。
“她当然想早日见到母亲和妹妹。”
陈炳文点头:“那就照你们的想法去办吧。”
陈炳文知道自已已老,话语权该渐渐让给年轻一辈。他们肯来询问你,已是对你尊敬。切不可依赖卖老,指手画脚。
不过,老丈人的谱,不摆白不摆。
陈炳文目光炯炯地端详着傅承勖。
傅承勖安然受着,拿着酒壶的手稳稳当当。
他有着远超同龄人的阅历,又是身居高位的当权者。他承受得住这一点挑剔的目光。
陈炳文其实越看越满意。
傅承勖本就是没有争议的人中龙凤。光是这一副好相貌,就能让大部分丈母娘们喜笑颜开了。他又是事业有成的名流,爱国,热衷于慈善事业。
最关键的是,傅承勖虽没公开承认,但陈炳文知道那些国宝是他和宋绮年联手找回来的。
名利来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正直的灵魂才做人的根本。
“你同绮年在一起有多久了?”陈炳文问。
傅承勖道:“我们正式认识是在去年底。随后成了生意合伙人后,来往便密切了起来。但成为恋人,还是前不久的事。”
陈炳文点头。
他喜欢傅承勖说话清晰有条理,前因后果都交代了,又不让人觉得啰唆。
只是,这对年轻人摩登得很,出双入对,姿态亲密。在上海的时候,周围人都将他们视作一对。
如果他们将来没有一个好结果,傅承勖是男人,倒无所谓,宋绮年却是要受非议的。
放在过去,陈炳文都暗暗替宋绮年担心,如今知道她是亲闺女,更为此纠结。
陈炳文道:“我知道,我和绮年才刚刚相认,她又是个大人了,凡事能自已做主。但是出于父母心,有个事我必须要问一嘴:你和她,将来有何打算?”
傅承勖很明白陈炳文的顾虑。
他郑重道:“将来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我会向绮年求婚。届时我希望能得到你们夫妇俩的祝福。”
陈炳文长长舒了一口气。
“绮年明显很喜欢你,我也不想干涉孩子的婚姻。但是有些事我还是要问清楚的:你是哪里人,家里是什么一个情况,你都在做哪些生意……”
傅承勖笑,放下酒壶,有条不紊地说了起来。
第七十三章 相互救赎
袁康在胡同口的树荫下抽着烟,扭头就见郭仲恺走了过来。
这时再躲,未免欲盖弥彰。
况且,他袁康在江湖上有头有脸,是门派之首,见了官畏缩躲避也不像回事。
于是袁康大大方方地朝郭仲恺点头。
“郭总长。”
“还有烟吗?”郭仲恺问。
袁康递了一根烟过去,帮他点火。
郭仲恺深吸了一口,露出满足和怀念之色。这是戒烟后的老烟枪偷尝了一口烟后特有的表情。
袁康想起当初给郭仲恺做手下时的情景,不禁感慨一笑。
郭仲恺道:“我刚刚从上海那边得到一个消息。你的门人干了一桩珠宝抢劫案。”
袁康手头的烟险些落地。
他以为自已听错了:“抢劫?抢劫??”
郭仲恺点头:“嫌犯有三人,领头的姓林,绰号黑狐,是你的一个师叔吧?他带着两个人去一家金店里行窃,不巧被发现,便干脆变偷为抢,还把店主打成重伤。”
袁康的烟已被他用力揉成一团。
抢?
林师叔他们不服自已的统领,擅自行动是迟早的事。所以袁康这次才会大老远跑到北平来做义工,给那几个人创造动手的机会。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去抢劫。
打劫这事,毫无技巧可言,又极其粗鲁残暴。盗贼虽是下九流,却也一向瞧不起打劫这个行当。
想不到林师叔他们已经堕落到了这个地步!
师父老人家在地下有知,怕也要揭开棺材跳出来打人。
“人还没抓住?”袁康问。
郭仲恺摇头。
“我回去后会处置他们的!”袁康沉声道。
郭仲恺倒也不指望袁康会把门徒交给警方处理。
郭仲恺道:“主少而臣壮,往往是朝政动荡的根源。”
袁康道:“我二十好几望三十的人,不是无知少年了。出事的这几个门徒不安分已久,正愁没有把柄清算他们。”
“你是聪明人。”
“过奖。”
“可惜没有用对地方。”
袁康没好气,又懒得把他对宋绮年说过的那番话重复一遍,只好转身就走。
“袁掌门,”郭仲恺唤道,“我这里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袁康回头,难以置信。
“你是想让我放下一整个门派,为你做事?”
郭仲恺摇着头,走过来。
“我没那么天真。但你所掌握的江湖情报,各种技能,都能极大地协助我们的工作。”
“那我有什么好处?”
“可以帮你解决对手或者仇家。”郭仲恺意味深长道,“你之前扮成警员协助我办案,也借警方之手对付了好几个仇家,不是吗?按照你们道上的说法,你这么做,有点不守规矩呢。不过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这是你欠我的人情。”
袁康哑然以对。
郭仲恺笑了:“当然,这只是个提议,不用急着做决定。”
他拍了拍袁康的肩:“要开饭了,进去吧。”
傅承勖从饭庄里定了一桌丰盛的席面,众人将桌子摆在院子里,一顿饭吃得热闹非常。
傍晚天气渐渐凉爽,男人们推杯换盏,吃得满头大汗。
就连一向最讲究仪容的傅承勖也松开了领子,卷起了袖子,汗湿的头发耷在额角。
他给长辈们斟酒,又照顾不太能喝酒的女土们,给她们带来了香槟。小宝珠将蒸蛋吐在了他的皮鞋上,他也毫不在意地一把抹去。
陈炳文见这准女婿身为大富豪却这么放得下架子,更是开心。
他们一家都是读书人,骨子里自诩清贵人家,瞧不起商贾的庸俗市侩。
可世代富裕的人家到底不同。傅承勖风度儒雅、亲切随和、礼节周到。
陈炳文虽是准岳丈,却感受到了一把丈母娘看女婿的快乐。
“你不错!你很不错!”他赞不绝口。
傅承勖笑容谦虚。
宋绮年隔着桌子朝他望过来,眼波映着蔷薇色的天光。
一顿饭吃完,陈炳文不出意料地又醉倒了。
傅承勖早有准备,这次专门带了一个男仆过来,让他照顾老人。
郭仲恺也喝得摇摇欲坠。于主任抱着孩子,拿他毫无办法。
袁康扶起郭仲恺,送他们一家出去。
宋绮年送走了郭家,回头却没看到傅承勖。
她纳闷,忽而听到西边厨房那头有水声,便寻了过去。
傅承勖从井里打了一桶凉水,脱去上衣,正在擦拭身上的热汗。
从背后看,男人雄浑健美的肩背呈现漂亮的倒三角,湿润的肌肤被夕阳镀成金色。
那一把劲瘦的细腰,让人克制不住想伸出双臂紧紧拥住,再将脸贴在他的背上。
傅承勖扭头看到了宋绮年,也不遮挡,大大方方地展示着健美的身躯。
“这是给你打的。”他指着另外一桶水。
宋绮年蹲了下来,用湿帕子抹着脸和脖子上的汗。
她今天喝了不少香槟,此时双颊通红,眸如春水,又挂着几分憨憨的笑,说不出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