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穿过密林传入傅承勖的耳中。他倏然扭头,朝着声音传来加速狂奔。
绑匪紧追不舍,对着宋绮年的身影疯狂射击。子弹在林中飞梭,打得树皮飞溅。
宋绮年却是无愧她“玉狸”的美誉,如一只黑猫在林中敏捷穿行,身影左闪右现,飘忽不定。
眼看屡击不中,绑匪破口大骂:“臭婊子,别以为你跑得了!等老子抓到你……”
一道巨大的黑影从侧面袭来,将此人扑倒在地,打断了他的叫骂。
借助高大的身材将对手压制住,傅承勖双手箍住男人的头,朝一旁用力一掰。
随着咔嚓一声颈骨脆响,男人瘫软如泥。
傅承勖急喘着直起身,朝着宋绮年逃走的方向望去,却已什么都看不到了。
正想大声呼喊,突然一道劲风自侧方袭来。傅承勖久经训练的身体先于理智作出反应,飞速扑倒在地。
一枚子弹掠过他曾站立的位置,深深射进树干里。
这只是第一颗子弹。
一大群黑衣人涌入林中,不分敌我,见到树林里的人影便开枪射击。密集的枪声霎时响彻整片林地。
宋绮年也在此刻冲出了林子,身子却是猛地一沉,向下坠去。
千钧一发之际,她抓住了一根树藤状的东西,悬在了半空中。
“是圈套!”林中,阿宽护着傅承勖闪躲,“他们用宋小姐引您上钩……”
这时,老天爷大发慈悲,抛出了一道闪电。大地被这珍贵的光芒短暂照亮。
借助这道光,林中的人大致看清了对手们的方位,宋绮年也看清了身下的情况。
这里果真有一条小河。
正是雨季,暴涨的河水冲垮了一段河堤,制造出了一个小小的悬崖。
宋绮年此刻抓着一条树根,悬在半空中。
在她下方,翻滚的浪花犹如无数条白蛇,大张着嘴,等着接住上方坠落下来的食物。
宋绮年张口骂了一句脏话。声音被林中传来的枪声和脚下的浪花声淹没。
一场以盲狙为主的枪战正在林中进行着,子弹自枪口射出时带出的火花宛如暗夜中闪烁的星子。
敌方的火力虽不算很强大,但胜在出其不意,一时压得傅承勖一方抬不起头。
傅承勖躲在一株大树背后,目光锁定了不远处一个冒着火花的枪口。
抬手一个点射。对方仰头倒地。
傅承勖猫着腰摸到尸体旁,飞快搜着对方的身。
“改变计划!”傅承勖对阿宽道,“召集大伙儿,找个人假装我,装作掩护着我撤退,把对方引走。”
“那您呢?”
“我去找宋绮年。”
“三爷……”
“听我的!”傅承勖将尸体身上的枪和子弹缴获,“你回去后抓紧时间寻找小武。我和宋绮年会合后,会和你联络的。快!”
暴雨冲刷之下,悬崖正在不停崩塌,泥土大块大块地落在宋绮年头上。
手中的树根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往上走的可能十分渺茫,往下虽有溺水的危险,但总算有一线生机。
两年前,宋绮年诈死逃离千影门,也是在这样一个初夏的雨夜。她义无反顾,一头扎入滚滚激流之中,置于死地而后生。
既然做过一次,又何惧再来?
树根再度崩断了一截,宋绮年的身子猛地往下坠了一小截。
再耽搁下去毫无意义。
宋绮年深吸了一口气,果断松手,落入河中。
汹涌的河水瞬间就将女子吞没……
林中战况也发生了变化。
一声哨声响,傅承勖一伙集体撤退。
对手原本一路紧追。可就在即将追出林子之际,有人大喝一声,众人齐齐停了下来。
阿宽借此机会带着手下们成功撤退。
林子深处,傅承勖正背道而驰,沿着宋绮年之前逃走的方向一路追到了河边。
雨减弱了不少,可闪电却比之前密集了许多。
河岸两侧并不见宋绮年的人影。
敌人还未走远,傅承勖不敢放声呼唤宋绮年。他沿着河岸搜寻,不多时便发现了宋绮年的脚印,以及那一处塌方。
傅承勖顺着脚印朝下望了一眼,立刻朝着下游搜寻而去。
宋绮年一落进河里便被水流卷向河底。强劲的水流如蔓藤紧紧缠着她的身体,让她无法动弹。
宋绮年屏住呼吸,节省着体力,顺着水流旋转着。
就在肺里的空气即将耗尽之际,宋绮年终于从漩涡里转了出来,浮出水面。
可刚刚喘了几口气,一个大浪打来,又将她压进了水中。
宋绮年奋力向上游去,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背脊一阵发凉,大口的空气也从口中泄出。
宋绮年潜了下去,摸到了麻绳。
应该是一个破渔网,一头缠在河底的岩石上,一截缠住了她的脚踝。
傅承勖转头望过来。
他方才觉得眼角似乎看到了什么,可定睛一看,那只是一团翻滚的浪花。
正要走过去再看个仔细,枪上膛声传入耳中。
“站住!”一个男人从林中走了出来,持枪对准傅承勖的后背,“举起手!”
湍急的水流正疯狂冲刷着宋绮年,让她不能控制自已的身体。匕首早已不知所踪,不论她怎么拉扯,都没有办法挣脱这个渔网。
缺氧放大了心跳声,求生的本能让宋绮年控制不住想要呼吸,可稍微一放松,带着泥沙的水便汹涌地灌入鼻腔和喉咙。
最让宋绮年绝望的是,她离水面并不远。她能将手伸出水面,头却始终被水淹没。
“转过身来!”男人喝道。
傅承勖缓缓举起了双手,却没有转身。
男人走近,大喝:“我叫你转——”
傅承勖猛地转身,手中利刃在幽暗中一闪,划开对方手背的肌肉。紧接着以一招叉喉重击对方的咽喉,阻断了他的叫喊。
枪从手中落下,对方捂着喉咙不能呼吸。
傅承勖再重重一拳捣在对方胃部,然后抓着他的领子,把人丢进了河里。
河水如巨兽,张开大嘴将那人吞没。
傅承勖捡起了一只手电筒,举目四望,一脸茫然。
宋绮年有可能顺水而下,不知道被冲了有多远了。
“宋小姐!”他再也不遮掩,高声呼喊,“宋小姐——宋绮年!”
水下,宋绮年的挣扎已减弱。
她绝望地向水面伸手,试图抓住什么。可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一片昏暗。
岸上,傅承勖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河岸搜寻,呼唤着宋绮年的名字。
水下,宋绮年的手渐渐垂了下去。
窒息的痛苦突然消失,她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好像来到了一个虚幻的世界。
耳畔传来声音,有些熟悉。
是什么?
啊,是舞曲!
是的,她正站在邮轮的甲板上。头顶一轮皎洁的明月,海风吹拂得她飘飘欲飞,风中飘荡着华尔兹舞曲。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向她走来。
男人有着伟岸的体魄和俊朗的笑容。
宋绮年亦扬起欢笑,把手搭在男人宽阔的肩上,感受到他的大手将自已用力搂住。
随着音乐,他们在海风和月光下翩翩起舞。
手电筒的光掠过一处水面。翻滚的浪花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大脑中的直觉让傅承勖头皮骤然发麻。
他丢开手电筒,拔足狂奔,一头扎进水里。
宋绮年的世界一片祥和,充满了温柔的海风和音乐。
她正和一个英俊的男人相拥着,正随着音乐一圈圈地旋转。
男人的肩膀宽阔厚实,可遮挡风霜;他的手臂强健修长,可以将她整个人轻松揽抱住。
她还从未在哪个男人脸上见过这么深邃温柔的眉眼。
当他注视着你时,仿佛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是他唯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那个人。
乐曲无限循环,他们也随之一直跳着,旋转着,离开了甲板,飞到了半空中。
沐浴着月光,俯瞰着海洋……
傅承勖割断了渔网,用力托着宋绮年,冲出水面。
“宋小姐!”他用力摇晃着宋绮年,“宋绮年——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