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康推开傅承勖,烦躁地大口抽着烟。
“我把大双给你。他人是有点憨,但是我的各种人脉资源他都很熟悉。你想打听什么就问他。”
“多谢。”傅承勖用脚碾灭烟蒂,把剩下的大半包烟丢给了袁康。
“照看好她。”
“还用你说?”
覃家今日也面临着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
送走了巡捕房的人,张俊生自觉对覃家已仁至义尽,告辞回家。
“家母先前受了惊,心脏有些不舒服,我明日要带她去医院看看,估计近期没有时间过来了。”
什么“近期”,覃永豪知道张俊生怕是“再也”不会上覃家来了。
覃家夫妇都无限唏嘘。
他们之前还嫌弃张家大不如前,女儿低嫁了。
哪想局势瞬变,女儿的名声一落千丈。像张俊生这样条件的女婿,以后怕是还找不到了……
覃凤娇却不肯这么早就放弃。
眼下这情景,张俊生反而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张俊生是公认的纯朴正派的人,他可以为自已的道德做担保。
只要张俊生不计前嫌接纳她,她可以通过舆论将自已塑造成一个饱受丈夫虐待的可怜女人,而张俊生就是救她于水火的白马王子。
只要演好了这一出戏,人们会忘记她的重婚,反而对她报以同情。那她的名声就还有挽救的可能。
“俊生!”覃凤娇追着张俊生出了门,“我是真的有苦衷的。是他不肯离婚。他图我家的钱……”
“这是你们夫妻俩的事。”张俊生冷淡道,“我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
“俊生,你别这样!”覃凤娇抓住了张俊生的胳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二十多年的感情,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和我翻脸……”
“小事?”张俊生愤怒地将覃凤娇推开,“小事?这些在你看来都是小事?”
覃凤娇一愣,茫然无措:“俊生……”
覃太太望见两人吵了起来,想走过去劝一劝。
覃副司长将妻子拉住,叹了一口气:“让他们俩把话说清楚吧。”
“覃凤娇,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人?”张俊生终于将积压已久的情绪宣泄了出来,“打小我就喜欢你。你比我大,比我成熟,把我当一只小狗逗着玩,我也甘之如饴。你当初手里抓着好几个男人,最后选了最有钱有势的韦家。人人都说你爱慕虚荣,只有我坚信你是为了爱情。后来你回来了,突然对我那么热情。大家背地里都讥笑你是墙头草,只有我坚信你。可事实证明,我就是个蠢货,而你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覃凤娇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斥骂。张俊生的话似巴掌一个接一个甩在她脸上,抽得她面孔红肿。
可她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俊生,别人都能误会我,可你不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傅承勖动过心思!”张俊生丢出了杀手锏,正中红心。
覃凤娇好生一愣。
“你知道最可笑的地方在哪儿吗?”张俊生嗤笑,“你居然一直以为自已掩饰得很好,却不知道自已做得有多明显!你以为那些挖苦绮年的话不是你嘴里说出来的,就不会算在你头上吗?”
覃凤娇恼羞难当,面颊如烧。
“凤娇,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你只喜欢有财富和地位的男人。”张俊生苦笑着摇头,“可你又把我视作所有物,所以把绮年当作仇敌。当面刁难,背后讥嘲。她不和你计较,是她大气……”
“她就是个靠手艺吃饭的女工!”覃凤娇也彻底爆发,对宋绮年的厌恶喷薄而出,“我真是不明白!她不过有几分姿色,你们男人本该和她玩一玩就算了,却一个个都当了真。就连傅承勖,什么高档的女人他没见过,却把宋绮年当成了眼珠子。我是官员之女,有地位有嫁妆,她这种下等女人有什么资格和我抢男人……”
“绮年根本就没想过和你抢男人。”张俊生冷声道,“我倒巴不得她能抢一抢我呢。可她压根儿就不屑这种事。倒是你这种‘高档的女人’,满脑子只知道抢男人!”
“她不抢男人?哈!”覃凤娇仰头笑,“今天这事,就是她在害我。孙太太不是说了,是宋绮年约孙开阳进屋子见面的吗?我看宋绮年就是杀人犯!”
“你少胡说!”张俊生喝道。
“她就是嫉妒我!”覃凤娇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她要毁了我……”
“嫉妒你什么?”张俊生尖刻反讽,“嫉妒你有丈夫有儿子,还能大张旗鼓地和别的男人订婚?”
覃凤娇哑了。
张俊生转而自嘲起来:“算了。我贪图你家世和嫁妆,也活该遭此报应。我们俩终究没缘分,就此散了,各自好好过吧。”
他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长叹,转身朝车走去。
“你要去找宋绮年,是不是?”覃凤娇跺脚,“那你最好去巡捕房找!”
张俊生猛地转身:“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覃凤娇幸灾乐祸地大笑,“刚才我凑巧听到两个巡捕谈话。原来杀害孙开阳的凶器,就是宋绮年的剪刀。郭仲恺一早就派人去抓宋绮年了。”
张俊生拔腿向车奔去。
覃凤娇癫狂的笑声持续传来:“和我抢男人的,从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是婊子,可她也成了杀人犯……”
覃家夫妇匆匆自屋里跑出来,将形状疯癫的女儿扶住。
张俊生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车转了个头,碾过草坪直冲出了门。
覃凤娇又哭又笑,一脸是泪,已完全不能自持。
覃家夫妻正想把女儿劝回屋里,突然一道刺目的车灯投射过来。
只听马达声咆哮,一辆豪华的黑色轿车同张家的车错身而过,冲进了覃家,碾过已被压得惨不忍睹的草坪上,急刹停在了屋前。
覃凤娇都被这个变故吓得停住了哭闹。
傅承勖从后座走了下来,还是那么风度翩翩,好似这是一次友好的到访。
“覃副司长,深夜打搅了。傅某有要事想和您谈一谈。”
话说得客气,可阿宽的动作却并不客气。
他如拎小鸡般将覃永豪拽了过去,塞进了车后座里。
覃永豪官大而个头小,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大声嚷嚷。车门砰地关上,他的叫嚷声也被闷在了车内。
覃家母女还未反应过来,凯迪拉克原地掉头,呼啸着扬长而去。
第五十六章 命悬一线
凌晨空荡荡的街道上,凯迪拉克轿车一路奔驰。
“傅承勖,你想做什么?”覃永豪惊怒交加,“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放心,覃副司长。”傅承勖跷着脚,悠然浅笑,“我不过是想和你在没人打搅的地方谈一下孙开阳的案子罢了。新光会这次可把你坑惨了,不是吗?”
“新光会”三个字一入耳,覃永豪的瞳仁猛地放大。
他飞快地别过脸,可惊慌之色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的话被傅承勖的笑声打断。
“都到这份上了,坦白一点又何妨?”傅承勖道,“你借职务之便,同新光会勾结已久,不光为他们的走私大开便利之门,还以你小舅子的名义开了一家物资公司,和新光会一起做着倒买倒卖的勾当——别这么一副吃惊的表情,覃副司长。邓启明难道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
“我……我……”覃永豪也知道自已再装糊涂没意义,“我听说他们最近碰到了一个棘手的对家,那人就是你?但我不是新光会的人。你们之间的矛盾不要把我牵扯进去!”
“我当然不会伤害你。”傅承勖微笑,“没这必要。新光会已经报复了你的背叛了。”
覃永豪惊骇:“你什么意思?”
傅承勖失望地摇头:“为什么你们总喜欢把话摊开来说,不留一点神秘感呢?你和新光会一直合作愉快,直到最近这半年,他们频频遭受攻击,影响了生意,让你们亏了不少钱。比如你们最近的一次合作,就是和曹家一起,趁着西南旱灾之际,手里囤积了一大批大豆,将大豆的价格炒了个天价。可就在生意将要做成之际,曹家六公子假传了他爹的圣旨,将这批货捐给了灾区……”
这件事显然后果极其严重,覃永豪已是一脸菜色。
傅承勖却是笑得更开心了:“听说你们损失惨重,如同骨折。”
“果真是你!”覃永豪怒不可遏。
“生意嘛,有赚有赔,风险本就很大。”傅承勖不以为然,“只是经此一事,坚定了你们和新光会拆伙的决心。新光会又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合作对象,肯定不会安分散伙。于是,你暗中勾结了那个人的一个仇人,想联手把那人挤走——”
说到这里,傅承勖摇头,口中啧啧。
“这是你走得最错的一步棋。你明显没有吸取孙开胜的教训——那个人,睚眦必报,对背叛者可是毫不留情的!”
覃永豪猛地瞪圆了双眼,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傅承勖笑声低沉而愉悦:“所以,孙开阳死在了你家里!”
覃永豪浑身颤抖,强撑着一口气:“人不是我们害死的……郭仲恺会查明真相的……”
“解释的话留着对孙家说去吧。”傅承勖道,“你信不信明天一早,所有报纸,电台,都会拿着这个案子大做文章,挖出你的种种见不得光的隐私。不光令爱重婚,你贪污受贿这类事,还包括你私下喜欢玩弄虐待女童的丑闻!”
覃永豪惊骇地跳起来,头咚的一声撞在车顶。
“你……你……你怎么……”
傅承勖嗤了一声:“覃副司长——虽然你这副司长也做不了几天了——你就真以为这种事能瞒得住人?你就没听过‘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句话?”
“这是污蔑!”覃永豪面如猪肝,双手失控地挥舞,“这都是谣言!我没有……我是堂堂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不会和黑帮勾结。狼和狈才会为奸。”傅承勖讥嘲,“总之,届时,你的政敌会像闻到血的饿狼一样朝你扑过来,将你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你的家庭、事业、名誉……统统都会被毁掉!”
覃永豪已面无人色。
可傅承勖话锋一转:“虽说这是你咎由自取,不过,对方想一箭双雕,连我一起拖下水。我便觉得,也许我们俩可以稍微合作一下,互惠互利。”
覃永豪知道不该轻信这个男人,可这个橄榄枝实在太有诱惑力。
“你……你有什么打算?”
傅承勖的手指在膝盖上弹琴一般轻敲着,道:“新光会不会放过背叛者的。等你身败名裂后,他们必然会杀了你。多半会伪造成意外,又或者栽赃给其他对手。而我,可以保护你家人的安全。”
“这不至于吧!”覃永豪叫道,“我就算丢了官,也还有钱,是社会名人。他们怎么敢……”
“孙家兄弟单独哪一个不比你更有地位,更有权力?他们的下场如何?你敢赌一把吗?”
覃永豪确实不敢赌。
除了覃凤娇,覃永豪还有两儿一女。儿子在英国留学,小女儿嫁去了南京,正在坐月子。
覃永豪再混账,也有舐犊之情。钱再多,没有命用,又有什么意义?
“你……”覃永豪困惑地注视着傅承勖,“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