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为什么会来对付我?”宋绮年不解。
傅承勖望着宋绮年,一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宋绮年从他的眼中读到了答案。
她的脸颊轰地一阵潮热。尽管竭尽全力维持着镇定,加速的眨眼和不自觉的吞咽已泄露了她的情绪。
因为她对于傅承勖来说,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人。
宋绮年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问:“所以,你表面上是追回被盗的古董,实际上是在找这个仇人?这人是那个邓启明吗?”
“邓启明只是一个手下。”傅承勖道,“而且我确实也是在追回被盗的古董。”
“这一批古董,每一件都和这个新光会有关联?”
傅承勖犹豫了片刻,点头:“是的。”
“那当初委托我去偷古董的,就是新光会?”宋绮年进一步推测。
“不。”傅承勖低垂着眼帘,“不是他们。”
“那是谁?”宋绮年不耐烦了,“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我不想像审犯人一样一条一条地……”
“是我。”傅承勖道。
宋绮年难以置信地瞪着傅承勖。
是他?
傅承勖平静地迎着宋绮年震怒的目光。
“是我委托你去偷了这批古董。或者说,我委托你去偷了一批货,然后告诉你,这批货是一批古董,请你帮我追回来……”
“不是‘告诉’我!”宋绮年硬邦邦地纠正,“是骗了我!”
被背叛的恼怒和羞耻感如一个大浪迎头打了过来,冲散了之前那一阵暧昧旖旎,将她吞没。
“是。”傅承勖承认,“我很抱歉。那个时候的我,做事还比较……不择手段。但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我只是想和你搭上关系……”
宋绮年不等他说完就站了起来。
傅承勖紧跟着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难言的迫切。
他以为宋绮年又要生气离去。可宋绮年走了两步又站住了。
她连做几个深呼吸,转身走了回来,又坐了下来。
最终,理智占据了上风。
“继续说!”宋绮年命令,“把整件事说清楚!”
傅承勖轻吁了一口气,在她对面坐下。
“真正偷走古董的,是我的这个仇人。每一件古董都被此人当作人情送了出去。我也正是根据这一条线索,一边寻回古董,一边找寻此人的踪迹。”
这还真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那么,”宋绮年问,“你找到他了吗?”
傅承勖的表情有一点微妙:“此人身份成谜,行踪非常隐蔽,我现在只能说有了几成把握。我也一直隐瞒着自已,暗中向此人发起攻击。但是……”
“但是那个人显然已经发现你了。”宋绮年冷声道,“今晚的事,就是他通过伤害我给你传递个消息。只是小双替我遭了罪。”
“对不起。”傅承勖的嗓音一时说不出地低沉,“我没想到他们会大胆到在宴会上动手。我一直都在尽其所能地保护你……”
这男人的双眼里流露出不容置疑的愧疚和遗憾。这些情绪如胶水一般,让宋绮年觉得难以动弹。
可孙开阳发疯的那一幕,还有傅承勖才坦白的真相,又给了她当头棒喝。
“所以,”宋绮年问,“在我脱离千影门前,你就已经选中我了?”
傅承勖点头。
“为什么是我?”宋绮年问,“天下那么多贼,为什么是我?”
傅承勖抿了抿唇:“缘分吧,也许……”
谁都听得出这是个敷衍的回答。
心中的怒火再度腾起。
“你总是这样。”宋绮年讥笑着摇头,“我总觉得我对人充满戒心,但其实你才是那个拒绝别人走进内心的那个人。我以为我是你可以信任的同伴,但你只是利用我达成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是这样的,宋小姐!”傅承勖的目光充满着无奈,“当初欺瞒你确实不对。但我已经改变了很多……”
“这也改变不了你欺骗和利用了我的事实!”宋绮年愤怒地站了起来,“改变不了你隐瞒了关键信息,给我,给其他合作方带来危险的事实!”
傅承勖抬头望着她,一言不发。
不能否认,当一个素来内敛强大的男人露出这种忧伤的、带着恳求的目光时,有多触动人心。
就像一头高傲冷静的雄狮匍匐在脚前,向你乞求怜爱。
那一瞬间,宋绮年突然很想做一件她早就想做的事:她想伸手摸一摸傅承勖的脸。
可今晚发生的种种事件如当头棒喝,让宋绮年的理智占据了上风,压抑住了澎湃的心潮。
她的目光恢复了清澈。
“既然你执意想做一头孤独的野兽。那就去做吧。”宋绮年道,“我们俩到此为止。”
她抓起手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书房。𝓍ļ
傅承勖垂着头坐在沙发里,这一次,他没有去看宋绮年的背影。
偌大的书房里,只有挂钟的嘀嗒走动声在回响。
渐渐地,这个声音也消失了。
傅承勖一动不动地坐着,感觉自已像坠入了一片时间静止的海洋里,正不断下沉。
他甚至没有听到阿宽走进来。
就连阿宽的声音传入耳中时,最初也是很模糊的,像是隔着一层玻璃。
“……还没有消息。您看……三爷?”
傅承勖终于转头朝阿宽看去。
“您还好吗?”阿宽一脸担忧。
傅承勖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恢复如常。
“怎么了?”
阿宽道:“我们还没有联系上小武。”
傅承勖皱眉,站了起来。
小武负责盯梢邓启明,今天晚上本应该在覃家附近的。可事发后,傅承勖他们突然发现联络不上小武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小武暴露了,被邓启明抓住了。
“去邓启明家找过了?”傅承勖问。
“找过了。”阿宽道,“我们把邓启明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收获。邓启明两口子回了家,行为也很正常。我们的人想等他们睡了后偷偷进去……”
“他不会把人藏在自已家里的。”傅承勖将杯中剩的残酒一饮而尽。
“还有。”阿宽道,“您带回来的缂丝,董小姐看过后发现是赝品。”
傅承勖一声轻哼。
“既然他们早有准备,用来做诱饵的缂丝是假的也不意外了。真品的下落,我想有一个人想必清楚……”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阿宽拿起话筒,只听了一句,便露出惊讶的表情。
“三爷,邓家起火了!”
巡捕房里,值班的巡捕们正聚在一起吃着宵夜,聊着一则最新出炉的大丑闻。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不到一个小时,覃家的一女二嫁事件就已传入了巡捕房里。
“覃家一会儿说没结婚,一会儿说已经离了婚。不管怎么样,那么大个儿子是做不了假的。”
“不早不晚,专程在人家订婚宴上跑出来认亲,这前夫可不简单。”
“张家少爷听说还是个香饽饽呢,挑来选去,最后选了一顶绿帽子。”
“他才是给前头那个戴绿帽子的那个吧。”
众人哈哈大笑。
袁康没有凑过去。
他刚刚联系上了大双。这笨小子居然还真的在张家守着,要不是袁康派人通知他,他都还不知道自已被亲妹妹给糊弄了。
袁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两个亲传徒弟,手艺都没得说。但一个太缺心眼儿,一个心眼儿又太多。明明是一个妈生的龙凤胎,怎么差距那么大?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袁康看了一眼那几个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巡捕,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熟悉且充满威严的声音:“小方?我是郭仲恺。”
袁康的精神倏然一振:“总长,有什么吩咐?”
郭仲恺沉声道:“你现在,叫上小杨,通知李法医,带上值班的人,立刻来覃家一趟!”
还要通知法医?
袁康的心猛地一沉。
郭仲恺接下来的话解答了他没有问出口的疑惑:“孙开阳遇害了!”
深夜风急,还夹杂着细如牛毛的雨丝。
伞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雨几乎横着飞,很快就将衣裤浸得濡湿。
袁康和小杨等人干脆收了伞,冒着雨大步走进了覃家。
出了这样的事,宴会显然早已经散了,但满院的狼藉却还没有收拾。袁康他们从大门口一路走来,触目全是残花败柳,更觉得这情景凄凉而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