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笑纳了,挥手目送货车驶出了后门。
小书房里,卢保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两位老教授,想从两人凝重的表情上提前看出蛛丝马迹。
傅承勖煞有介事地问宋绮年:“听说书房里闹了贼,你没事吧?”
宋绮年微笑着摇头:“没偷到我头上。”
傅承勖又问卢保生:“抓到贼了?”
卢保生摇头道:“那贼人大概怕被抓到,把赃物丢下了,被我们找回去了。我正让管家清点家里的人。眼下前后门都锁上了,瓮中捉鳖,一定能把他抓到!”
傅承勖思索:“贵府今日举办盛会,戒备格外森严,照理说不适合动手呀。还有,这屋里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古董,那个贼只偷了几件首饰?”
卢保生也觉得这次被盗并不简单。
正想和傅承勖再讨论几句,陈教授在那头发出一声欢呼。
“哈!假的!这玩意儿是假的!”
陈教授高兴得险些手舞足蹈。
还是宋绮年及时叮嘱道:“陈老,你才刚发过病,别乱动!”
陈教授才把胳膊放了下来。
“不可能!”卢保生脱口而出,“之前明明……王老?”
王教授额头渗着汗,神色明显不对劲。
“不对呀,我之前鉴定的那个,和这个不一样!”王教授笃定道,“这个确实是假的。但是当初鉴定的那个,绝对是真的!”
卢保生霎时面色铁青。
真的变成假的,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被盗了!
陈教授讥笑:“不能什么事都推到贼身上。做我们这行的,偶尔看走眼,也是有的。承认就是了嘛。”
“之前那个绝对是真的!”王教授指天发誓,“我可以以信誉担保!”
“那反正这个是假的。”陈教授道,“也许真是贼偷了贼,报应不爽呀。”
卢保生的脸色更是难看得犹如被泼了酱油。
“好啦!”陈教授慢悠悠地站起来,“既然是假货,那就没我什么事了。告辞。”
“陈老,让我送送您!”傅承勖忙将陈教授挽留住,又对卢保生道,“卢老板,既然如此,我也告辞了。”
说罢,同宋绮年扶着陈教授,准备离去。
“且慢!”卢保生突然道。
傅承勖站住,露出不耐烦之色。
复杂的思绪自卢保生眼中掠过,但他随即挤出一个笑。
“傅先生,您的保证金,我还没有退还给您。”
傅承勖的神色也随之缓和。
卢保生把那张支票亲手递还给傅承勖。
“还请傅先生相信,卢某绝非有意欺瞒您,而是确实不知道这个浑天仪已被偷梁换柱。我府中戒备森严,以前也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
“卢老板放心。”傅承勖笑道,“我并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
卢保生目送傅承勖的凯迪拉克开出了花园的大门,这才折返回屋。
保安队长前来汇报:“老爷,在花园的库房里发现了一个昏迷的男仆!那贼刚才一定是假扮成了男仆。”
卢保生暴怒,挥手将一个花瓶打翻在地,摔得粉碎。
“搜!不能让那人跑了!还有,那个浑天仪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就成假货了?守库房的,还有今天负责搬运它的,都给我好好审!这事必须给我弄明白!”
烟酒公司的货车正平稳地行驶在车流之中。
车厢里,小武脱去卢家男仆制服,擦了一把热汗,得意一笑。
第四十八章 好友身死
阿宽把车一路开到复旦大学的教职工宿舍楼下。
傅承勖和宋绮年毕恭毕敬地请陈教授下了车。
陈教授意犹未尽,如醉酒一般呵呵直笑:“痛快!我早就想当面把老王那家伙骂一通了,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今日劳烦您走这一趟了。”宋绮年感激,“另外,还要感谢您随机应变配合我。”
“举手之劳。”陈教授摆手,“不过,为什么要我装病?”
自然是为了引开众人的注意力,好让傅承勖从小书房里顺利脱身。
但傅承勖和宋绮年还不打算告诉陈教授真相。
傅承勖道:“那个贼……我认识她。卢保生手里有一样物品,是她朋友的失物。她今日去卢家,就是为了把那东西偷回来。请您装病,也是为了制造混乱,好让她逃走。”
陈教授虽是个古板固执的书呆子,却并不笨。傅承勖这一番模棱两可的话,他分辨得出其中的真真假假。
既然傅承勖不想道出内幕,陈教授也不想追问。
反正他今日骂了王教授,又确定被拍卖的浑天仪是赝品,还把卢保生给戏耍一番,已心满意足。
陈教授不让再送,自已哼着小曲上楼去了。
傅承勖和宋绮年对视了一眼。
“走一走?”傅承勖问,“今天天色很好。”
今日是个亮阴天,既不晒,又刮着微风。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下,尤其在刚刚经历了一场紧张的行动后,通身十分舒畅。
他们两人都穿着礼服,大白天走在室外不免有些怪异。宋绮年裹着一块长流苏披肩,傅承勖也将领结解开。
“傅先生第一次担任行动主力,感觉怎么样?”宋绮年问。
傅承勖皱眉笑:“和我想的有点不大一样。”
“怎么说?”
“好像挺顺利的,缺少一点惊险刺激。虽然遇到了一点小困难,可是很快就解决了。不像咱们过去的行动那么一波三折,险象环生。”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宋绮年丢了一记白眼过去,“谁不希望任务一帆风顺呀?老实说,过去咱们每次做任务都有波折,我背地里一直怪你八字不大好呢。”
“为什么怪我?”傅承勖有点委屈,“你不也参与了?”
“可你不是发起人吗?”
“好吧。这个算我。”傅承勖无可奈何,“我回头得找个大师请教一下。”
宋绮年笑。
风送来了下课的钟声。
大学生们抱着课本,三两结伴地从宋绮年他们身边走过,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
学生们的打扮都十分朴素干净,脸上洋溢着未被世俗沾染的天真烂漫,让宋绮年觉得一身华服的她和傅承勖被衬得颇为俗气而市侩。
“我一直都很羡慕她们。”宋绮年望着那群远去的女学生,轻声感叹,“能无忧无虑地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过着单纯的、不用为吃穿发愁的生活,多么幸福。”
“她们是孩子,而你从来没做过孩子。”傅承勖朝宋绮年递去温柔的一瞥,“每个孩子都天真活泼,但并不是每个孩子长大后都能有所担当,有所建树。你是没有童年,宋小姐,但你是个很棒的成年人!”
宋绮年抬头望去,迎着傅承勖温柔含笑的注视。
清风习习而来。她觉得周身一轻,仿佛随风轻轻腾飞了起来。
鬼使神差地,宋绮年道:“袁康告诉我,你本来姓魏。”
傅承勖的眉毛挑了挑,没有太大的惊讶。
“他还和我说了些你家里的事。”宋绮年继续坦白,“都是一些道上的传说。”
傅承勖笑了笑:“说我亲手处决了仇人?”
宋绮年点头。
她拿不准是否要向傅承勖求证,但傅承勖已经给出了回答:“是的。”
宋绮年惊讶。
“我做了我必须做的事。”傅承勖沉声道,“我从来不后悔。”
“为血亲报仇,天经地义。”宋绮年道,“抱歉,我不是有意挖掘你的过去的……”
傅承勖浅笑,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一直都想了解我。但,怎么说呢?我的过去听着很悲惨,所以我一旦讲述起来,难免有一种……向人诉苦的感觉。”
宋绮年明白了:“你是一个顽强的幸存者,不想被当成一个受害者看待。”
简单的一句话概括了复杂的心思。傅承勖不禁再度朝宋绮年望去。
女郎一身红裙,走在绿意盎然的林荫道下。雪肌盈光,乌发如云,美得令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样的佳人,谁将来能有幸拥有她的心?
“有一天,我会把整个故事告诉你的。”傅承勖的嗓音一时十分低柔,“我保证。”
宋绮年忽而轻声问:“你本名叫什么?”
“我姓魏。”傅承勖道。
“魏什么?”
傅承勖诙谐道:“呃……大概因为家父姓魏,祖父也姓魏。所以我也……”
宋绮年笑弯了腰。
傅承勖也笑了片刻,才认真回答:“骥,千里良驹。我本名叫魏骥。家父希望我能做个贤能之人。不过这个名字已经随着魏家的没落被埋葬了。”
“那你现在跟着你义父姓傅?”宋绮年问。
“这个嘛……”傅承勖道,“其实我义父也并不姓傅,而是姓杨。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家的仇人一直在找我。为了保护我,义父决定掩藏我的身份。我抓阄选中了傅这个姓,义父给我起名承勖。”
“这是一个好名字。”宋绮年道,“你承担着父辈们对你的美好期望,当勤勉发奋,有所建树。”
“绮年也是个好名字。”傅承勖道,“愿你整个人生都过得多姿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