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掌门是一位非常杰出的青年。”
“在他那一行,他确实是个佼佼者。”宋绮年道。
“不止。”傅承勖道。
宋绮年有所感触,朝傅承勖望去。
蓝天为背景,男人的侧脸被眩目的阳光模糊了边缘,但大致的轮廓依旧十分优美。
“怎么?”傅承勖转头看过来。
宋绮年忽而问:“等我们把花瓶拿了回来,你会把它还给许家吗?”
傅承勖的剑眉轻轻挑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和许家的关系很好。”宋绮年道。
“因为我和许磐是熟人,你其实是这个意思吧?”傅承勖浅笑。
宋绮年讪笑,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很忐忑,有些后悔把话题往这个方面引,却又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
长久以来,她同傅承勖谈论着各种话题,却极少聊到感情生活。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线横在那里,将他们的公务和私事分得清清楚楚,让两个世界即便靠得再近,也无法交融。
而宋绮年现在正鼓足勇气想跨过那一条界线,看一看对面的风景。
好在,傅承勖也并没有竖起屏障,将她拦下。
他以放松的姿态靠在栏杆上,俯瞰着船尾滚滚的白浪。
“花瓶是许少爷卖出去的,从道理上讲,就已不属于许家了。我就我对许磐的了解,她对这个花瓶的归属并不感兴趣。”
说到这里,傅承勖朝宋绮年看去:“江映月同你说了我和许磐的事,是吗?”
宋绮年讪笑,晒着太阳的脸微微发热。
傅承勖的笑意也加深了。
“我和许磐的关系,其实同外面传说的并不一样。我们俩确实有一些复杂的过去,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我们只是朋友。对这个回答满意吗?”
宋绮年啼笑皆非。
“其实和许磐没有什么关系。”她坦然道,“我知道,你对过去讳莫如深肯定有你的道理。但是你对我的生活可谓了如指掌,而我只能从你的只言片语里去了解你。我觉得这不公平。”
“确实。”傅承勖认真地点了点头,“要不这样,从这一次起,每完成一个任务,我就向你交代一段过去。”
“只讲一段?”
“不是我卖关子。”傅承勖解释,“而是我的故事有点长,有点……复杂。”
“有多复杂?”宋绮年调侃,“你喝了雄黄酒会现出原形?”
傅承勖:“……”
“还有。”宋绮年道,“如果任务失败了……”
“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吗?”傅承勖无奈。
宋绮年大笑。
她迎着阳光的面孔皎洁秀丽,引得人挪不开眼。
卡特觉得这一趟从上海前往香港的海上之旅真是不顺极了。
作为一名南部豪门世家的新家主,终于摆脱了父亲的阴影,卡特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这个访问中国新政府的访问团。
他在中国的这大半个月里过得很快活。
受到了政府的盛情款待,签了几单大生意,甚至和好几位美丽温柔的东方姑娘结下了一点露水之缘。
就连一向古板、爱唠叨的母亲,这段时间也表现得十分温柔慈爱。
可谁想这好运随着访问结束而戛然而止。
离开上海的第一天晚的邮轮上,卡特一家就遭了贼:他们家存放在库房的行李被偷了!
虽然因为保安及时发现,对方只偷了几样不大值钱的首饰,可行李箱被翻得乱七八糟。
更让卡特不安的是,盗贼还翻了他的文件袋。虽然里面的东西没有丢失。但有几封写着商业机密的重要信件,也不知道这盗贼看了没。
也正因如此,卡特暗中怀疑这个贼并不是冲着钱来的,而很有可能是他的商业对手派来的。
尽管邮轮方竭尽全力搜查贼的踪影,却一无所获。一想到自已还要和这个贼被困在这艘船上好几天,卡特母子就有些焦虑。
好在邮轮上的娱乐场所很多,不用担心时间难打发。
这日趁着母亲去做美容,卡特兴致勃勃地走进了赌场。
这里的一切都是卡特熟悉且让他兴奋的。
闪烁的灯光、老虎机的叮当声、人群的欢呼……
空气里弥漫着金钱、雪茄和廉价香水的气息,随处可见赌红了眼的男人和浓妆艳抹的女人。
卡特在经理的指引下朝牌桌而去,见几个同访问团的熟人聚在一张桌前,正玩着德州扑克。
一个中国男人翻开了底牌,围在他身后的人群爆发出一声欢呼。
“fullhouse(满堂红)”荷官朝这个男人递去含情脉脉的眼波,“又是傅先生赢了。”
“承让了。”男人抽着雪茄,看那镇定的态度,似乎对胜利习以为常。
卡特对这个叫雷蒙德·傅的男人印象不浅。
不光因为他在华尔街和西岸的名气很大,还因为不同于别的东亚男人,这个男人身材高大,轮廓俊朗分明,丝毫不输白人。
至少连自已的母亲见过傅后,都私下找人打听了一下他的婚姻状况。
傅显然是个教养很好、潇洒健谈的男人,访问团的成员们和他接触过后都对他赞不绝口。但是卡特没打算结交一个半途相遇的银行家。他的生意大都在南部,和西岸也没有什么交集。
更何况,这人是个黄种人。
左思右想之际,傅又赢了一局。他每次押的不多,赚也是小赚,显然只是随便玩玩。
可越是如此,越说明他是个老玩家。
傅的那位漂亮的女伴并不在场,三个女郎殷切地挤在他的身后,搔首弄姿。可傅并不怎么搭理她们。
再开一局,荷官逐一发牌。
傅承勖看了一眼牌面,将牌一扣,慢条斯理地喝着酒。
卡特的左眼皮却不受控制地跳了一跳。
同类相吸,一个老千是能敏锐感受到另外一个老千的存在的。
虽然卡特并没有看清楚,但直觉告诉他,傅刚才已经将手里的牌调换了。
这让本打算离去的卡特来了兴趣。他留了下来。
等到摊牌时,傅承勖翻出的顺子是最大的牌面,又小赢了一把。
卡特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不但确认傅承勖在出老千,而且摸清了他赌牌的规律。
这显然是一个精明且谨慎的男人,他每次赌得都不大。持续小赢了几盘后,他又会适当地输上一两局。自已吃肉,让别的玩家也能喝一口汤,免得他们起疑。
可是连着输了几次后,他又会将所有筹码押进去,做出一副孤注一掷的样子,然后大获全胜。
在卡特的注视下,傅承勖又玩了两局,手中的筹码已翻倍。可其他玩家因为有输有赢,也都玩得十分起劲,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卡特心痒手也痒,觉得自已出千的手艺未必比傅承勖差,迫切地想和他一较高下。
巧的事,仿佛心声被人听到,一个玩家离席了。卡特顺理成章地占了他的位子。
按照规律,下一局傅承勖又该全押了。
卡特摩拳擦掌,准备借这个机会将傅承勖的筹码全赢过来。
他甚至已等不及看到傅承勖错愕震惊的表情了。
“卡特先生,”傅承勖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您家昨晚的遭遇真吓人。令堂还好吧?”
“除了受到一点惊吓外,一切都好。谢谢关心。”卡特也维持着社交上的礼貌。
“听说没有丢失什么贵重物品。”
“是啊,很幸运。”卡特敷衍着,注意力都放在发到手里的牌上。
傅承勖追加了盲注,笑道:“中国有句俗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接下来的运气一定非常好,卡特先生。和您玩牌,我们可都要紧张了。”
同桌的玩家们纷纷轻笑。
卡特倨傲地笑了,下意识也加大了盲注。
荷官发第五张牌时,有的玩家加注,有的则盖了牌。傅承勖则果真如卡特所料,将大半筹码都推了出去。
“噢,雷蒙德,你可不想对上正走运的卡特。”一个玩家知道卡特会出老千,暗示傅承勖,“他没有额外运气的时候,手气就够好的了。”
“您怎么不早说?”傅承勖抱怨,“丢出去的筹码可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众人又是一阵笑。
卡特看了一眼手里的牌,得意洋洋地将它们扣下。为了气势上不输于人,他也跟傅承勖一样,将大半筹码推了出去。
玩家们神色一变,围观的人群则发出一阵低呼。
傅承勖的笑容微微一僵。卡特看在眼中,越发得意。
接下来便到了最后的翻牌阶段。
玩家们的手气参差不齐,好一点的能凑出对子或者顺子,坏的就不用提了。
卡特翻开底牌,在一片低呼声中,展示出了一副漂亮的四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傅承勖身上。这个男人喜怒不显地挑了挑眉,有些犹豫。
“亮牌吧,雷蒙德。”先前提醒过傅承勖的玩家开口,“你今天也赢了不少了,给卡特吃一点甜头没什么。”
“是吗?”傅承勖低声笑着,亮出了底牌。
同花顺!
卡特已酝酿在唇边的胜利笑容夭折了。围观的人群鼓掌欢呼。两个曾在卡特手里吃过不少亏的玩家也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