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前往北城的专机准时起飞。
昨晚没睡好觉,上飞机后初梨脑袋一歪准备休息。
傅祈深就坐一侧,她补眠的时间, 他用来处理公务, 偶尔朝她的位置看一下。
不知是专机没有家里的床铺舒服还是怎么, 她眯了十来分钟后没什么困意, 跑去他那边凑热闹。
傅祈深合上电脑:“还有一阵子才能到,大小姐可以先休息, 到了后我会叫你的。”
他动作很自然,还是被她察觉到一丝丝异常, 怎么跟防贼似的防着她看电脑,就算摆在她眼前她也看不懂。
无非就是商业机密呗。
“我好久没见到傅奶奶了。”初梨伸了个懒腰, “上次见面还在上学。”
“现在以别的身份见面, 你紧张吗?”
“为什么紧张?”她不以为意。
“第一次见家长, 我以为你会紧张。”
这倒是。
初梨沉思了会, 她真没往这方面考虑,傅家的爷爷奶奶在她看来和自己家这边的没区别,太熟络了自然没有紧张感。
因此对傅祈深的问题感到意外,她不由得反问:“那你来华庭壹号提亲, 你很紧张吗。”
“有点。”
“你居然也会紧张。”
她以为他和外公那样熟络,相处起来应该很融洽。
“对未知的事情。”傅祈深言简意赅, “紧张不是很正常吗?”
听起来挺有道理的, 但世界上未知的事情那么多,哪会样样紧张, 似乎只有自己在乎的事情, 才会紧张。
初梨难得清醒一次,晃了晃他的胳膊, 杏眸闪动,“你紧张不会是害怕娶不到我吧?”
机舱内的光线暖洋洋的,他垂眸,锋利的下颚线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柔,清清浅浅应了句:“嗯。”
“真的?”
“嗯。”
初梨狐疑他在哄她,又找不到依据,就当是真的了,毕竟他就应该有这样的想法才对。
傅宅分了好些个园区。
抵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正是晚餐的时候,傅家人口庞大,各直系的平辈小辈数不过来,初梨本以为今天至少要见到几十个人,却不想只有傅老先生和老太太。
她想起来,傅家先前经历过一场内斗,倘若说原先各家表面和谐私底下勾心斗角,那场内斗之后,从内到外都无法维系着安宁,上次傅祈深带那么多人来华庭壹号提亲,怕已经是最大的号召力了。
许久不见,傅老太依旧如原先那般华贵雍容,和她并排而站的老爷子也有着同样的优雅,这些年过去,二老不见过多的衰老痕迹,对外声称五十岁,七十岁,都是有人信的。
加长林肯带他们走了一段路程,到院前,管家佣人,以及二老皆在等候。
傅祈深给初梨开了车门,牵手一道下来时,傅老太笑容欣慰:“总算是见着孙媳妇了。”
老头子并未言语,凛冽的眼神看了眼傅祈深,小辈回应的目光却很淡然,老人家便又看向初梨,她的注意力全然在奶奶身上,不像旁人那般拘谨,松开傅祈深后,跑过去搀扶着傅老太,“奶奶,好久不见,我刚开始都没认出您来,怎么比我之前见的年轻这么多。”
“有吗。”傅老太笑道,“我哪有你说的那样,都老了。”
“没有啦,奶奶出门在外,指不定多少人都是叫的阿姨呢。”
“哎呀,还真是。”三两句,傅老太心花怒放,单纯夸年轻未免太浮夸,但初梨说的都是事实,她出门在外,没有听人叫过奶奶,只有家里的小辈才这样叫。
对待奶奶这般亲密,初梨对傅老爷就拘谨一些,只说了一句“爷爷好”。
傅老点头,“都进去吧,菜做好了。”
初梨陪同傅老太先进去,傅祈深跟在老爷子后面,亦步亦趋。
傅老显然是有话要说的,可见他们夫妻如此,不知从何提起了,这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以为初梨和傅祈深刚结婚不久,就算不生疏也该相敬如宾,可他们的样子,和正常恋爱结婚的夫妻几乎没有区别。
傅老知道初大小姐的性格,她不喜欢做的事情,没人强迫得了她,意味着她脸上的笑不是装的。
管家这时过来请示老爷子:“傅小少在门口,是否请见。”
傅祈深眼眸一凛,颀长的身形也有所僵硬,神情却像是置身事外的寡淡,难辨喜怒。
他什么样子,傅老一清二楚,和傅子越相比,傅祈深是老谋深算的狼王,那他这个做爷爷的,就是狼王的祖辈,除了身心力不足外,智商不会输他们,有着看破一切的能力。
傅老说:“来的刚好,让他进来一块儿吃饭。”
这里没有其他小辈,却让傅子越过来,似乎别有用心。
“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故意让子越过来的?”傅老率先开口。
傅祈深不卑不亢,“是否故意也是爷爷您的意见,我无权过问。”
言外之意,过问了又如何。
“不错,我确实更希望子越和初家联姻,但事已至此,我总不可能拆散一段姻缘。”傅老开门见山。
“那您叫他过来是什么意思。”
“都是家里人,一起吃个饭怎么了。”傅老说,“既然你们都已经成婚,难不成怕自己老婆被拐跑了。”
“说来说去,您只有一句真话,就是更希望子越代替我的位置。”傅祈深也没有藏着掖着,“当初如果不是奶奶坚持的话,您应该不会同意我代替子越完成联姻。”
是宁愿傅家和初家的联姻中断,也不希望他这个不受宠的孙子去代替傅子越的位置。
至于原因。
老爷子也说过很多遍,长叹了口气,“太聪明不好,太狠毒更不好。”
傅祈深一顿,“爷爷,两全很难,皆大欢喜更难。”
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为什么傅祈深能揭发自己两个叔伯并将他们送去监狱之后,老爷子会让他接替新家主的位置,外界只说傅家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老四老五皆无能,傅子越过于年轻和理想化,其他的兄弟姐妹也都不是按照继承人的方向培养。
所以傅祈深是最合适的新家主,于所有人看来都是,到现在也是这个看法,毕竟傅家在他的带领下欣欣向荣,多个半死不活的产业起死回生,涉及的商业越来越全面,产业链也愈发完善。
实际上主要原因是,傅老希望他手下留情。
傅家叔伯做的坏事老人家未必不知道,他不是个善良的老头子,他是个商人也是个父亲,希望家族发展的同时更要维持着和睦,因此他曾在很久之前便将家产分配好,免得日后斗出内伤,在傅祈深长大之前,一切如他发展,可傅祈深被他的父亲教导的太扭曲了。
对外看来是不顾亲情,大义灭亲,于傅老看来,这不是个好事,他为什么偏心傅子越,偏心一个能力远远不足的人,是因为傅子越更仁慈,不会像傅祈深那般把事情做绝。
老人家宁愿家族产业不进不退,也不希望有人在内斗里消失。
所以傅祈深成为新家主的最大前提是,保证不再针对傅家的任何子辈,就此傅家平和了很多年,直到傅子越和初梨的婚约即将被履行,傅老本想让傅子越制衡下傅祈深,哪曾想那小子不争气,又将一个大牌让了出去。
傅老自然不指望傅子越能和初梨再有什么,傅子越今天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他叫的,但傅祈深似乎不相信,或者说,他不是很需要在意。
外面各怀鬼胎,餐厅内,初梨和傅老太谈笑风生,老太太简直是初梨的崇拜对象,老人家手里的珠宝足足几千件,且不少都是绝迹的古董。
几人入座后,管家再来报:“傅小少说他在外面吃过了,暂时就不过来了。”
傅老点头,看了眼傅祈深。
看吧,这小孙子真不是他老人家叫来的。
傅祈深没有动容。
倒是初梨嚼了嚼嘴里的东西,“傅子越也在北城啊。”
“嗯,他常来回跑。”
这个话题并不值得提,老太太巧妙地转移话题,问及他们婚礼的事。
饭罢,初梨被老太太叫去看楼上的珠宝。
提到珠宝她就把老公什么的抛之脑后,屁颠颠跟着走了,也不管他要做什么。
傅祈深没有跟过去,在楼梯口候了会,便撞见了傅子越。
傅子越这些天憔悴不少,应该是忙的,不止忙公司,还忙着在老爷子面前争表现分。
可他所做的这些,和傅祈深比起,实在是杯水车薪。
“二哥为什么守在这里。”傅子越停下脚步,“初梨呢。”
“怎么,你要找她?”傅祈深眯眸,不是不意外,这小子敢蹬鼻子上脸,上次在华庭壹号偷偷摸摸找初梨就算了,现在在家里更是明目张胆问初梨的下落。
“没有。”傅子越反问,“随口问问,二哥怎么这么紧张。”
傅祈深不作答。
“到底是二哥不够自信,总忌惮着我。”傅子越冷笑了声,“在申城让各大报纸宣扬你们结婚的消息,通过各种方式秀恩爱让我放弃,你不觉得这样做很累吗。”
“你想多了。”傅祈深睨了眼他,“你现在不值得我大费周折。”
“呵,这话你自己信吗。”傅子越笑了,抬起胳膊,“上次我找大小姐谈话的时候,她对我很温柔,只要有我救命恩情在,我在她心中就有一席之地。”
“傅子越。”傅祈深的嗓音前所未有的冷淡,“把你的胳膊放下去,别让我拆穿你。”
“拆穿我什么?”
傅子越的表情不像是装的,他是真的以胳膊上的伤痕为荣的,那是他曾经英雄事迹的一个象征。
“你说你胳膊上的伤痕是为了救她留下的,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救的她吗?”傅祈深淡淡问。
“……很久以前的事情,我怎么会记得,问爷爷不就行了。”
“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大小姐掉入树林里的一个黑洞,不知道她怎么爬上去的,你不过是顺路来找她的时候捡了个便宜。”
捡了个便宜成为大小姐的救命恩人,还留下一道看似勇敢的伤疤,实际情况那伤疤是他自己没看路摔倒的,他不过是走在大人的前面,提前发现了失踪的初梨。
傅子越的脸色越来越差,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惊,反复推算那不是真的,傅祈深说的和他记忆中的事情有很大的差距,明明是他救的人。
可他确实不记得,而傅祈深知道这么多,不仅仅是因为他当时年纪比他们大一些,还因为……他才是帮助大小姐脱困的那个人?
“……你的意思是,你才是救她的人?”傅子越握紧拳头,“不可能,你要是的话你早就说了,这么好的事情你怎么可能不说。”
傅祈深眯眸,“你觉得对我来说是好事吗。”
那件事情闹得太大了。
初梨原本一直在北城生活的,因为在傅宅的一个桦树林落入一个黑洞里,直接被黎老接到申城,再不许留下来,至于傅宅为什么会有一个堪比关押犯人似的黑洞,那就要过问傅家的长辈了。
而傅祈深又为什么会救下初梨。
难不成要向外界坦明,傅家的教育有问题,采取比古代更严格的教育方式,傅祈深只要犯错就会被他父亲扔到黑洞里反省思过吗。
他能救到初梨,就是因为那天晚上他在黑洞里过夜,十六岁的少年比夜里的月亮更孤独,他将一个从天而降的少女救上去,荣誉却给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