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亦阳还什么都没有对他们做,他们就已经在害怕,抱着书包四下逃窜。
他们根本就不值得恐惧。
但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啊,给她的这一生,带来无法磨灭的痛苦。
她就是被这样差劲的一群烂人啊,毁了本该明朗的一生。
她为什么要被这样差劲的这一群烂人,毁了这一生啊!
黎淼“哇”地一声,啕嚎大哭。
小伟趴在地上,无声落泪。
人群散去,风吹叶落,每个人都被自己内心的黑暗笼罩着,忘记了在他们身边,还留着一个瘦小的男生,他并没有跟着那群人一起走。
在他忽然撕心裂肺地喊“妈”的同时,黎淼看见一个红着眼眶的中年女人,举着转头,对着乔亦阳的后脑勺,狠狠往下拍。
作者有话说:
她为什么要被这样差劲的这一群烂人,毁了这一生啊。
第48章 慢放电影 ◇
◎“来,过来坐。”◎
爱子心切的母亲, 高举着砖头,落下来。
那一幕,像是慢放的电影。
沉默的树林在摇曳, 不知情的树叶缓缓下坠,黎淼听到自己喊出一个单音节:“乔——”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 想推开乔亦阳,可她此时全身上下的力气加起来, 也所剩无几。
就在砖头即将砸到他后脑的前一秒, 乔亦阳反应迅猛地回头,扯住了女人的手臂, 他的手掌并成手刀,磕在对方的手腕上, 女人吃痛,砖头应声而落。
女人一口咬住乔亦阳的胳膊,下了狠劲儿, 边咬呲牙骂:“流/氓!地痞!”
矮小的男生跑来, 在男人和妈妈面前,一时竟不知道该先拦谁。
“妈!”他哭着喊, “不是他,不是他, 他是帮我的!”
……
晚上七点,医院。
女人用尽全身力气的那一口, 隔着衣服, 把乔亦阳的手臂咬出一圈血痕。
他的手本就有旧疾,挣开她的时候不慎脱臼。
乔亦阳已经把脱臼的部分接上, 可黎淼执意带他来医院。他不想她担心, 便来了。
跟他们一起来的, 有小伟,还有男孩和男孩的母亲。
男孩的母亲在路上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经过,在医院的科室里指着小伟的鼻子骂:“没人要的杂种!活该你爸妈不要你!”
小伟一声不吭,忍着屈辱,脖子上的筋用力梗起。
医院里人来人往,科室门口聚集了许多来往的陌生人,围观中年妇女用尽全身力气羞辱一个孩子。
先来的人给后来的人解释来龙去脉,指指点点。
在同一科室的病人上来劝:“话别说那么难听,都是孩子。”
“孩子?”男孩母亲眉目一凛,“他算是什么孩子?这种只会打架,欺负弱小的人,是社会的渣子!骂他是轻的!这种渣子就该死!该枪/毙!”
黎淼垂着眼睛,眼前的景象晕开一片。
乔亦阳捧着她的脸,让她靠在他没受伤那侧的肩上时,她顺势看了一眼小伟。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心疼的男孩,现在在她眼前,被陌生人羞辱到无地自容。
对于一个从小被遗弃的男孩来说,这个母亲的话太重了,听的人心里发酸、发紧,悲从中来。
可对于一个施暴者来说,再重的话,黎淼都觉得不够重。
他,他们,确实,都该死。
两种浓烈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黎淼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心疼,还是害怕。
拿到缴费单,她什么都没想,逃似的要去交费。
“还有你们!”男孩的母亲忽然转过头来,将矛头对准黎淼和乔亦阳,“你们要养的孩子,别他妈只知道养不知道管!”她指着乔亦阳,“今天这事,你也不冤枉!”
乔亦阳没有错。
黎淼很清楚,乔亦阳没有错。
可是在一个护子心切的母亲面前,她没办法替他解释。她只能止住眼泪,面无表情地与他一同承受。
她用微乎其微的力量,告诉这位母亲她的立场。
乔亦阳也没有开口。
他侧着脸,转向另一边,白炽灯的阴影将他沉默的轮廓,映在医院弥漫着消毒水的墙上。
男孩的母亲仍未停:“我告诉你们,今天也就是我儿子没事!但凡今天他们这帮人动过他一根手指头,这事都不会这么轻松翻篇!”
科室外面的人越聚越多,有人开始拿着手机录像,被霸凌的男孩觉得丢人,挡住脸,拽了拽他妈妈,小声说:“妈,别说了……”
一路过来他妈妈知道儿子没被打,所以从进到医院就一直在骂人,这时才想起来问她儿子:“恩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
“精神状态呢?用不用去精神科看看?”
“妈我真没事……”
确认孩子没事,母亲再度抬起头,看向黎淼和乔亦阳,冷哼了一声,掏了掏兜。
现在大家多用手机支付,她掏兜没掏出零钱,只掏出两张一百的,她犹豫了一下,拿出其中一张百元钞,用力扔在地上。
钞票是纸,承接不了她的力道,轻飘飘地拐了几个弯,掉在地上。
“我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她说,“我咬了你,算是我的不对,医药费我承担这么多。”
说完,她领着她儿子,转身离开科室。
黎淼没看地上的钱,等了一会儿,确认她不会再回来,她才在众人的注视下,拿着缴费单离开科室。
看热闹的人在她离开后如鸟兽四散。
科室在二楼,缴费窗口在一口,黎淼站在电梯上,眼神涣散。
她好讨厌刚才那个母亲的态度。
可是,她还有一个不敢跟任何人说的想法,是她好羡慕。
这么多年来,她记忆最深刻,也是逃避最多的,是被人堵在垃圾场的那几个小时。
就在刚才那个母亲破口大骂时,黎淼才想起来,在那几个小时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天,她打车回家,坐在副驾驶上,像是死人一般,手脚僵硬而冰凉。
她没带零花钱,打电话叫张莲下来付钱给出租车司机,当时她还记得,张莲下楼,看到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在电梯里,她的眼泪就像是断了闸,簌簌不停。
十六岁,最独立要强的年纪,她整个人缩在张莲的怀里,瑟瑟发抖,呜咽着:“妈妈,有人打我……”
张莲第一时间报警,联系学校老师,把她的书包放家里,黎胜利开车,带她去医院。
医院里的中年医生,拉着她的胳膊,弯曲,然后让她自己试着把手抬起来。黎花恍惚着,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医生说什么,就做什么。
检查结果是她身上没有严重的外伤。
那个晚上她整个人都在虚脱。
好累,好像许多事情挤在脑子里,却又觉得那是一片空白。
她躺在父母的大床上,感受着校服奇怪的面料摩擦着她短袖外面的皮肤,哭湿了妈妈的枕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陌生男人的声音。
随后,张莲进来。
“许晨光的父母带着许晨光来了,你爸在外面跟他们聊。”
听到这个名字,黎花的身体无法控制地痉挛,盖在被子里的腿在抽搐。
她哑着嗓子,哭都发不出声音。
张莲叹了声气,出去,再回来,给她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她坐在床边,扶着黎花起来,她的胳膊绕过黎花,像是小时候那样抱着她,给她擦眼泪,说:“吃点东西。”
她不饿,她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
可她已经丢了魂,别人说什么,她就毫无情绪地跟着做。
她张开嘴,咬下面条,听见张莲说:“一会儿你跟许晨光聊聊,啊。”
“妈妈……”她开口,嚼到一半的面条,带着黏腻的口水,和眼泪一起掉在被子上,“我不想和她聊……”
分明这是在她家,在她父母的被窝,可她却因为害怕见到那个人,吓到发抖。
张莲拿没用完的纸,擦掉她持续下掉的眼泪,用很轻的声音说:“总归是你们俩的事,见了面才能说清楚。”
黎花摇头,她的头好晕,摇了两下,不得不停下来。
“那也让她跟你道个歉,好不?”
“……”
算了。
那一刻,卧室明亮的吊灯,熄了。
黎花想,算了。
于是时隔几个小时,她又见到了许晨光。
一样的脸,截然不同的表情,出现在只有她们两个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