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 来公司就快要一年了,依稀记得刚来时的拘谨和尴尬。
本来以为,行业内顶级公司, 福利又好, 会一直安稳待下去。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了。
她没办法面对, 也不想跟不相关的人解释太多。
因为不想被安慰,更乏于假装听进去安慰后, 伪装解脱姿态。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或许, 遇到乔亦阳之前, 还会搏一搏。
莽撞拼个前程,大不了就是被刺激到无法承受, 死了还能一了百了。
可遇到乔亦阳以后, 黎淼想珍惜生命。
想要好好活着, 想要未来的每一天都和他在一起。
“华哥你好,很抱歉给你发这条消息,经过我慎重思考,我决定于今日正式向您提出离职,感谢您过去一年的培养。在正式离职之前,我将会将我的工作全部交接给杨雅慧。真诚地希望公司未来发展越来越好!”
黎淼在心里顺了一遍话术,刚打出去“华哥你好”四个字,母亲的电话忽然打进来。
“喂,妈。”
“喂。”为了不耽误她工作,张莲一开口就直奔主题,“你打第三针疫苗了没?”
“打了啊,不是把截图发给你了吗?”
“是啊,我也记得你打了。”张莲也挺纳闷,“那怎么社区又给我打电话,催你打疫苗,怪事。”
知道她还在上班,张莲跟她说完过年记得回去登个记就要挂电话,但这正好赶节骨眼上,黎淼顺便就把要辞职的事跟她说了。
“为什么啊?”张莲问,“这家公司你不说挺好的吗?”
黎淼实话说:“领导新给的选题,我做不了。”
“还有你做不了的?”张莲对她的能力很有信心,劝道,“要是压力大,你就跟领导申请点时间,好好聊,尽量别辞职,大环境不好,好工作不好找。而且这不也快过年……”
“不是。”黎淼打断,“是这次的选题跟校园暴力有关。”
张莲更不解:“学生打架有什么做不了的?采访学校老师不就行了?”
“……”黎淼抿了抿嘴唇,“忙,挂了。”
她语气一下子沉下去,张莲感觉到她心情不好,但既然她说要挂电话,她还是什么都没问,直接挂了。
黎淼盯着饮水机上咕噜咕噜冒泡的蓝色桶发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变的是,世间万物都在前进。
好像只有她,被困在原地。
其实她可以理解的,每个人每天生活中都会发生许多大事小事,遗忘一件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理所当然。
也可以理解,他们忽略了,当事人还没忘。
因为太清楚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所以那件事过去以后,她就算难过,就算恐惧,也没有再跟任何人提起过。
同时她也知道,没资格要求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记得这件事。
被遗忘是她明知甚至刻意引导的结果,可是,当知道真的被彻底忘记,还是有点难过。
黎淼吸了吸鼻子,看向窗外。
天空从早上起来天就很暗,云层是死气沉沉的银灰色,看来要下雪。
收回视线,黎淼继续编辑消息,却发现“华哥你好”四个字已经不小心被按出去了。
而且阿饼已经看见,并且回复了她,“怎么了?”
她电话打了三分多钟,估计是看她没有回,阿饼又问:“需要跟我讨论吗?”
她要离职,他还在想讨论工作,后面的话黎淼尴尬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逃避可耻但有效,她看到左上角蹦出来提示数字“3”,切出去和阿饼的对话框,去看其他消息。
三条消息都是乔亦阳发的、
【乔:四中的那个学生家长报警了】
【乔:昨天不是说联系不到四中的人么】
【乔:现在有了】
很巧,他说的是她现在最烦恼的事。
黎淼眨了眨眼,脑袋拼命转了一圈。
新闻这事,可大可小,可精可粗。如果有乔亦阳在中间,那她得到消息就轻松很多。
到时候不做真人采访,只写新闻稿和做事件总结,似乎很容易就能把这个选题搞定。
而且,张莲说得对,今年的就业环境不好,她还是能苟就苟。
怎么乔亦阳给她发消息之前,她就没想到这条路呢!!!
黎淼开心地连着回复他好几个亲亲的表情,切换回和阿饼的聊天界面,边庆幸刚才看了乔亦阳的消息边快速打字:没事啦华哥,就是想跟您说我找到四中的联系人了!
阿饼好像一直在等她回复。
因为消息刚发过去,他就秒回了好几个大拇指,说:厉害。
乔亦阳回她:这么开心?
黎淼有样学样,也发了好几个大拇指给他,说厉害。
隔了好几秒,乔亦阳才说:这个表情我上次见,是我妈发的。
黎淼低头,偷偷笑了好久。
-
后来,黎淼甚至都没去过四中。
她把需要采访的部分安排给其他人,其他消息,她都是在派出所外面问的。
竭尽全力,避开所有会刺/激到她的画面。
但尽管如此,当她得知四中的学生是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被几个女生逼到墙角施暴,还是无法控制地联想到自己身上。
是高二下学期,刚期中考试结束后每几天的体育课。
那天黎花亲戚忽然到访。
还没到五一,她贪凉,吃了几根冰棍,导致那次的姨妈剧痛无比。
课间,班里所有人都已经提前去操场玩,黎花坐在座位上,疼的小脸煞白。
一般情况下,学生不允许进非非本班班级,但乔亦阳当时透过教室窗户,看见黎花难受成那样,也顾不上什么纪律,进到他们班,走到她座位旁边,蹲下问:“你怎么了?”
黎花真是难受死了,好像有个电钻工人在钻她小腹,一下一下的,工人们又时不时在她小腹里猛踹。
她都恨不得把肚子剌下来扔了,感觉都比这样折磨她好受。
她疼到说不出来话,面对乔亦阳的问题,只能摆手。
但乔亦阳没能理解她摆手的意思。抬胳膊,碰了碰她的手。
青涩年纪,总是不肯捅破一层关系的少年少女,轻轻碰手,已经是暧昧到心尖发颤的肢体接触。
春风拂面,凉风也甜。
他心跳加快,可是却没停。
乔亦阳攥住她发白的指尖:“怎么这么凉?”
姨妈疼就是好一阵坏一阵,熬过了最疼的那阵,黎花有了一点力气。
“乔亦阳。”黎花叫他,语气里带着“你怎么连这都看不出来”的无奈。
她趴了太久,长时间弓着背有点喘不上来气,一边叫他名字,一边直起腰,但是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后背靠着椅子整个人向后仰。
柔软的马尾辫跟随地心引力垂到座椅后,肚子又隐约有要疼起来的趋势,她来不及想措辞,直说:“我姨妈来了。”
乔亦阳没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个,回头看了眼只有同学的走廊,问:“哪呢?”
黎花:“……”
他不是有姐姐吗?怎么会不知道这个。
这真不怪乔亦阳。
乔雨平时在他面前很豪放,月经就说月经,从不用姨妈或者亲戚之类的词。
所以他并不知道姨妈的指代。
肚子果然又疼起来了,黎花预感又要没劲,有气无力地跟他说:“帮我叫下老娄。”
老娄是班主任,这要是叫其他班别人去,她得考虑考虑,但既然对方是乔亦阳,她就没什么好想的。
毕竟是整个办公室的大红人。
“行。”乔亦阳松开她手,站起来拍了拍她头顶,“你乖乖的。”
黎花:“……”
他怎么今天,忽然对她这么亲密。
忽然就逾距了。
难道是,拿了她的准考证以后,看了几个晚上她的一寸照片,就无法自拔地发了疯似的爱上了她?
黎花红着脸,拨了拨被他拍乱的头发。
疼到冰凉的身子竟然热了起来。
这时后排有人说话,问她:“你俩在一起了?”
黎花讶异回头,意外地发现许晨光竟然也在班里。
所以,刚才,她都看见了?
黎花脸更红。
……好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