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点。”乔亦阳说,“今天还得开车。”
言下之意,如果不是为了开车,会睡得更晚。
但为什么今天要开车,是因为他得送她回去。
黎淼另只手抬起来,挠了挠耳朵:“哦。”
车厢里又陷入沉默。
黎淼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在脑海里想好了一套足以瞒天过海的说辞,却迟迟没能开口。
她不想骗他。
可也不能把原因告诉他。
她怕他刨根问底。
怕一直逃避的东西,会劈头盖脸砸下来。
车上了高速,外面忽然开始下雨。
根据历年来的气象来说,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雨水打落残存的枯叶,再往后就是皑皑白雪。
豆大的雨点,砸的很重,砸到挡风玻璃上的声音,闷得就像砸在骨头上。
黎淼肩膀不自觉瑟缩:“我……”
“没事,不想说……”乔亦阳倾身,骨节分明的手按动空调,“现在可以不说。”
现在,可以,不说。
意思是,以后还是要说。
黎淼点头。
她不会一直瞒着这些事的,再给她一点时间,再一点,她一定会,全盘托出。
就算不对任何人说,也一定会对乔亦阳说。
黎淼在心里无声保证。
乔亦阳打开空调的手没收回去,顺便调了车载音响的音量,趁着红灯停车,按了手机的音乐播放。
熟悉的前奏从音响里传出来。
黎淼整根神经瞬间绷紧到接近断裂。
“能不能换首歌?”她语速很快,跟刚才吞吞吐吐的状态判若两人,“换首歌好吗?求求你!”
这时候车刚启动,乔亦阳需要专心开车,摸手机速度没那么快,黎淼已经等不及,手忙脚乱去找音量开关。
她没找到开关,但是把音量调到了无声,整个人在发抖,手似乎已经脱力,苍白地撑在中控台上。
手机里放的歌是《七里香》。
零几年的老歌,昨天在摩天轮听到很怀念,今天本来想怀旧。
他没想到她对这首歌反应会这么大。
忽然想到昨天,她也是听了这首歌以后忽然反常。
乔亦阳皱了下眉,方向盘打到底,把车停在路边。
黎淼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打了双闪,下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强硬地把她抱在怀里。
黎淼疯狂挣扎,但抵不过乔亦阳的力气大,始终搂着焦躁不安的她,压下她内心无法控制的恐惧。
挣扎了几下,黎淼就没力气了,双手环抱着他,放声大哭。
她一直在喊他的名字,恍惚间分不清喊他的人是黎花,还是黎淼。
乔亦阳搂着她,低声重复:“在呢,在呢,乔亦阳在呢。”
她太瘦了,身上全是骨头,硌着他胳膊。
他心疼得快死了。
他真恨不得现在就问她,这么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他,曾经那么喜欢这首歌,现在又为什么这么抗拒。
身后是冰凉的雨水,身前是她滚烫的热泪,他保持这个姿势抱了她十几分钟,直到她哭累了,放开他。
乔亦阳让她在车里等一会儿,关了车门,从后备箱拿了把伞,他得去一旁的小店里买身干衣服。
等他回来,黎淼已经闭着眼,睡了。
她头发和腿也被雨淋湿,他买回来了小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毯子盖上去,黎淼睫毛幅度极小地轻颤,说明她其实没睡着。
车还没启动,乔亦阳单手握着方向盘,另只手把空调温度抬高。
他看着车窗外雨刮器都扫不开的雨,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七里香很难听么。”
当然不是。
这首歌很好听的。
如果你让我选我听过的最好听的一首歌,我脑海里一定会有《七里香》的一席之地。
黎淼在心里想。
因为刻意逃避,所以高中时候很多事情乍一回想起来,都是囫囵模糊的。
但她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喜欢《七里香》的原因,甚至连哪一天喜欢上这首歌,都记得。
是高一的期末考试。
七月中旬,正值盛夏。
那时候,她考试有个不好的习惯,答完题,不检查,在卷子背面默写歌词。
这个习惯后来被随手翻卷子的班主任发现,把她叫到办公室耳提面命了一顿,她没改,但学聪明了,会带根铅笔进考场,考完试还是写歌词,等交卷前擦掉。
因为是每次都按照高考的标准来,所以海源外国语对考场环境抓的很紧,但那天不知道怎么就出了意外,学校外面的理发店为了酬宾把音乐开的很响。
当时黎花正拿铅笔在偷偷写乔亦阳的名字,唰唰唰的笔触声,正好跟“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这句歌词对上。
监考老师急疯了,赶紧派人下去,跟理发店协商,但从学校到理发店,再到协商,是需要时间的。
教师在走廊兵荒马乱,黎花在座位上无声跟唱。
最后一句歌词,是她耳朵里听着悠扬动听的曲调,看着乔亦阳低头答题清隽认真的背影写下来的。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未免也太符合她那时的心境。
所以,这首歌也成了她整个青春期最爱的歌,在乔亦阳面前唱了不下一百次,听到他烦的不行,威胁她再唱就把她嘴巴缝起来。
不过后来没用乔亦阳动手。
她永远都不会再唱这首歌了。
一滴热泪,顺着黎淼的眼角滑落,在脸颊上划出一道晶莹的泪痕。
作者有话说:
上一次黎淼反常,是杨雅慧说让阿饼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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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v=,乔亦阳就是记得淼淼。
第23章 与他相贴 ◇
◎“你叫我什么?”◎
回了燕城, 黎淼几乎一天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忙到连轴转。
这次采访超出预期的大爆,“未成年犯罪”“未成年心理”等相关词汇在各平台热搜词居高不下。
为了防止有人谋私, 尤其防止楼上娱乐部借这事炒作,二组人时刻小心翼翼保护女教师的隐私, 在公司里和其他各部门打游击。
这一个选题还没结束,黎淼报的以疫情为借口的人口拐卖选题又过了。
找关系, 做采访, 写稿件,盯数据, 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她忙的就差让别人帮忙上厕所了。
等到所有事情忙完, 手头终于清闲下来的那天,黎淼才留意到总是被说蹒跚的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
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气温寒冷, 空气像是被冻慢了似的,让室外的景象结成一张氛围宁静的巨大工笔画。
今天跨年, 全公司除了要加班的同事,其他人都在三点钟准时下班。
黎淼火速回家, 脱掉丑丑的秋衣秋裤,换上提前准备好的裙装。
今天她和乔亦阳约好了要一起跨年。
说起来, 这是上次从津沽回来以后,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有必要隆重点。
黎淼拆开到家很久的快递, 从各个棕色小纸盒里取出粉底, 散粉, 眼影,眼线笔,睫毛膏等各种美妆用品,稀稀拉拉摆了一桌子。
这些都是在网上看别人化妆视频,跟着买的一模一样的,黎淼还记得下单那天,她几个软件来回切换,博主展示一样她买一样,就算这样,到手清点,还是少了睫毛夹。
化妆必备的东西,博主估计默认这东西人手一个,就忽略了展示,黎淼只好在外卖软件上默默下了单。
洗了脸,她点开上次保存的美妆视频,跟着博主先往脸上涂了一层隔离霜,等她涂完,博主才说:“宝宝们,各个季节都要防晒哦,我已经提前涂过防晒霜,你们也不可以忘记。”
“……”
黎淼手里拿着粉扑,对着桌上还没拆封的防晒霜愣了几秒,最终选择放弃这个步骤。
或许因为从来不折腾脸,她的皮肤好到一塌糊涂,就算是冬天,粉底也和皮肤水润贴合得很好,一点都没有博主说的卡粉。
黎淼看了圈脸周,再把视线集中到五官。
“我们先把高光点集中在面中,然后外轮廓让它有一个自然的阴影感……”
视频里博主滔滔不绝地输出美妆教程,但黎淼却没继续跟,她对着镜子,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