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的时候,上一个好初中是前途,考上初中后,上一个好高中是前途,现在我高中了,好的大学是前途,大学以后呢?找一份好工作,买一个大房子,买一辆好车?”
“你说你从来没有干涉过我的决定,那是因为就算我反抗了,我也一直在这条所谓前途的既定路线上,从来没有偏移过。”纪岑轻声说,“其实我一直就是个没什么追求的人,我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干什么,所以我干什么都无所谓,学文科还是学理科,以后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只要我一直是第一名,一直做到最好,就行了。”
“要是找不到追求,就慢慢找。”纪礼言说,“为什么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弃呢?”
“我不是放弃,我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了我觉得更值得去做的事。”
纪礼言忍不住问:“所以就非要去拿前途换?”
顿了顿,纪岑平静道:“爸爸,我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她现在需要我,所以我想回去。”
面对儿子平静却有力的坦诚,纪礼言语塞了。
他们大人总自诩成熟,总说小孩子懂什么爱情,但就是他们这个年纪的爱,这个年纪的感情,最纯粹、最真挚,没有遭受到现实和利益的任何侵染,没有任何杂质,爱就是爱,没有任何其他附加条件。
纪礼言说:“可如果你将来后悔了呢?如果你跟那个女孩子走不到最后呢,爸爸跟你说个事实,当年我跟你妈妈的那群同学里,不是没有爱得轰轰烈烈的,但只有我和你妈妈走到了现在。”
他把这个残忍的可能铺设出来,就是为了让儿子更加考虑清楚。
随着成长,所有人都会逐渐明白一个道理,前途远比爱情重要,但也会逐渐体会到,人心浮躁的社会里,真心瞬息万变,一份对的爱情其实比前途更难得。
正因为太难得了,很多人寻觅了一辈子,赌输了一辈子,也没能找到这份爱情。
听着父亲的提醒,纪岑语气认真地说:“我相信想想是对的那个人,所以我愿意为了她放弃和牺牲一些东西。”
这段时间他在北京,训练之余,去了很多地方观光,每到一处景点,看到眼前漂亮的风景,他想的都是,要是她也在就好了。
他想和她一起去环球影城打卡,想和她一起穿上霍格沃兹的校服,给她买一根魔法手杖,教她念咒语,也想和她一起去天安门前看日出和升旗,想带她去雍和宫许愿,给她买幸运手串,还想带她去未名湖上散步。
他喜欢她,更心疼她,听着她从前的故事,经历过的那些,他简直无法想象,她从前的日子是怎样过来的。
所以她敏感又如何,自卑又如何,他会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他喜欢她,他愿意做永远追逐她的那个人,带她领悟这世间上所有的美好,直到她的生命里充满阳光。
“爸爸,我想和她一起在北京上大学。”纪岑语气肯定地说,“我的前途里有她,她的前途里有我,这就是我想要的前途。”
纪礼言没有说话,最终说话的是夏媛。
“那就回来吧。”夏媛温声说,“妈帮你买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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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父母点头后,几天后,办完所有的手续,纪岑和集训队的老师和队友们告别。
老师觉得惋惜,其实纪岑是很有希望入选最终名单的,然而他的父母都同意让他回童州了,老师也不好说什么。
一起训练了这么久,即使来自五湖四海,即使口音不同,队友间彼此也处成了朋友,纪岑让队友们加油,争取拿个金牌回来。
“必须啊,为国争光。”队友说,“到时候Top2见。”
纪岑笑着说好,跟队友抱了一圈,里面却没有顾旸。
“顾旸呢?”
队友惊讶道:“在宿舍收拾行李啊,你不是要跟顾旸一起回童州吗?”
纪岑疑惑地啊了声,来不及问队友,转身就往宿舍走。
一走进宿舍,顾旸还真在自己的床位上叠衣服。
“你……”纪岑语气不确定,“你也要回童州?”
顾旸简短地嗯了声。
“你爸同意了?”
“你觉得他管得了我?”
“不是。”纪岑走过去,按住他叠衣服的动作,“你不是也在名单上吗,你不想拿奖牌了?”
顾旸拿开他的手,边继续叠衣服边反问:“奖牌能吃吗?”
纪岑哑口几秒,又问:“那为国争光呢?”
“放心吧,少了你和我,其他人也一样能为国争光,毕竟我们中国学生在比智商这方面,就没输过。”
纪岑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沉声说:“其实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我一个人回童州就行了。”
顾旸知道纪岑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纪岑担心他对齐妙想还有感情。
顾旸无法否认这一点,他停下收拾衣服的动作,直起腰平视纪岑。
“三斤,想想对你来说很重要,她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我答应过她,要做她的家人,她有事,我当然要回去。”顾旸轻声说,“既然你可以为了你女朋友放弃比赛,那我为什么不能为了我妹妹放弃比赛?”
沉默片刻,纪岑低头,拿起顾旸的一件衣服。
顾旸:“干什么?”
纪岑:“帮你一起叠衣服,两个人一起叠,效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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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妙想最后一次从曾老师家上完课回来后,齐思立马把这件事告诉了顾明周。
顾明周听得眉头紧锁,托了几层关系才找到的专业老师,私底下居然跟苏正译那边有牵扯,他立刻联系了他在清河市的大哥。
既然这个曾老师是他托关系帮妙想找的,那这个烂摊子当然也得他来收拾。
想要调查房管局的副局长,本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成年人的社会里有默认的规则存在,一件事办不办,效率高不高,比的就是谁手里的人脉和资源更多。
顾明周的大哥顾沂源和清河市的司市长有私交,彼此又是未来亲家,一个电话的事,很快当地监察委的调查令就发到了苏正译家里,曾老师也暂时被大学停课了,等待学校的调查。
这期间苏正译夫妇那边也不是没动作,苏正译的老婆为了反击,从苏正译那里要来了她父亲和哥哥的电话,让那一家人特意到童州来闹事。
对穷人来说,家人是最大的加害者,这句话真的没说错,齐思怎么也没想到,就为了苏正译老婆答应给他们的几万块钱,跑到顾明周的公司楼下闹事,大喊着她十七岁就给人做情人生孩子,骂她不知检点的人,竟然会是她的亲生父亲和亲哥哥。
父子俩没能叫嚣多久,很快就被保安给抬走了,父子俩甚至连顾明周的面都没见到。
之后父子俩又来了几天,顾明周直接报了警,给父子俩拘留了几天,这事儿才算彻底消停下来。
被家人和血缘绑架了半辈子,如此几番闹下来,齐思在顾明周怀里大哭一场,终于对她的家人彻底失望了。
第二天她就去找了律师咨询断绝血亲关系协议书应该怎么弄,打算找个时间回一趟百州村,找居委会的调节,把父亲和哥哥叫出来,前十八年她生活在齐家,该还多少钱就还多少钱,给完钱,签字完事,以后她跟他们,跟百州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而这些事,在学校上课的齐妙想一概不知。
这些大人们之间的糟心事,齐思和顾明周都隐瞒了下来,期间顾明周还打了个电话给齐妙想,说如果她还想要继续考中传的话,他会再替她找一个新老师。
或许是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让齐妙想忽然对艺考这件事失去了信心,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是自己太差,才得不到曾老师的认可,结果到头来才发现,她不过就是大人们之间的利益置换工具。
她忽然间明白了纪岑当初为什么会放弃射箭,不是不喜欢,就是累了。
所以放弃艺考,齐妙想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对不起。”顾明周在电话里对她郑重道歉,“我应该事先调查好。”
听着顾叔叔的道歉,齐妙想连声说没事,反而还说了声谢谢。
顾明周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说谢谢?”
“谢谢叔叔你让我知道了,原来不是所有的老师都配叫老师的,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事,我就不会一味地否定自己了。”
顾明周轻声说:“不会了,有我在,你以后再也不会遇见这种事了。”
齐妙想:“嗯嗯!”
听到她信任的语气,顾明周微微一笑,说:“对了,还想告诉你一件事,顾旸他——”
话没说完,教学楼里响起上课铃,齐妙想赶紧说:“叔叔,我上课了,你别告诉我妈妈我偷偷带手机来学校了。”
匆忙挂掉电话,齐妙想赶紧跑回教室。
自从不用去曾老师那里上课了,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上课也重新认真了起来,每天中午也会一块儿和朋友们去食堂吃饭,除了朋友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她格外关心了起来,甚至关心到有点黏糊了,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原点。
唯一不在原点的,是纪岑和顾旸都不在。
今年纪岑的生日是在北京那边过的,可那时候她还在曾老师的打击中回不过神来,无暇顾及他的心情,他生日那天,她甚至连句生日快乐都没对他说。
那天和妈妈聊了一下午后,一觉醒来,齐妙想立刻给他写了一长串的道歉小作文,想发给他,但又考虑到他现在在北京准备比赛,还是暂时把小作文存进了草稿箱。
只是道歉小作文感觉诚意不够,齐妙想打算等他们比完赛回来,她和纪岑当面道歉,再请求他的原谅。
如果他愿意原谅她,那当然最好了,如果他不肯原谅她……
那她就多道几次歉,直到他原谅她为止。
周末上午上完课,学校下午放假,齐妙想打算去给纪岑拿生日礼物。
她用攒了好久的零花钱,在半年前就找了一家谷子店帮忙从海外代购限定的动漫周边,周边在海上漂了半年,重重过关,这几天终于到了,老板发消息联系她去拿。
朋友们提出要陪她去,被齐妙想拒绝了。
倒不是不愿意她们陪着去,就是……最近她们几个真的对她好得有点过分了,经常让她起鸡皮疙瘩。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上完,齐妙想背上书包,说了声拜拜,小跑着离开教室。
王舒卉问:“要跟着吗?”
罗烟:“……不好吧,阿姨只是让我们在学校多关心她一下,没说要当跟踪狂吧。”
两个女生拿不下主意,看向柏泽文。
柏泽文正要说什么,兜里的手机一响,他掏出一看,疑惑地挑了下眉。
王舒卉:“怎么了?”
柏泽文语气迷惑:“纪岑刚给我发消息,说他下飞机了,他和顾旸从北京回来了。”
“啊?”罗烟眨眼,“他俩就比完赛了?这么快吗?”
“我查过今年的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是七月举办啊。”
搞不懂,柏泽文干脆起身:“我去隔壁班找吴澄他们跟我一块儿找纪岑他俩,你们要是不放心想想,就跟着她吧,我们随时电话联系。”
彼时齐妙想已经走到了校门口,用手机打了辆车。
打好车后,她在校门口的小摊上买了根淀粉肠,一边吃肠一边等车。
一中的校门很大,这会儿除了一中的学生们,旁边的石墩上正蹲着几个社会打扮的小混混,旁边还站一个女生。
“是她吧?“一个小混混抬了下下巴。
苏思愿说:“嗯,就她。”
“OK。”小混混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