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她现在舒服了。
挂了电话后,南夏去洗了个澡。穿着睡衣出来之后,她清醒了不少,倒不是后悔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而是突然想起老爷子问她自不自私。
她的理智慢慢回笼。
她确实自私。
脑海里回想着对方说的每一句话,她想她最自私的事是非要和温聿秋有个结果。
他说甘愿为她放弃任何东西,可是她又怎么舍得让他放弃自己的生活,她又怎么能承担得起他牺牲的全部感情。
她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开始无比怀念今天那个怀抱,那会不会是他们人生里最后一个怀抱呢。
南夏很想任性一回,不管不顾地向他索取,可偏偏她那样的个性,做不到亏欠任何人任何东西,尤其是感情。
她突然开始痛恨这个夜晚,希望它能漫长、更漫长一点。
因为天一亮,她必须给他一个残忍的答案。
可是谁又愿意在爱人的胸口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痕呢。
南夏心痛地有些无以复加,倘若温聿秋是以前那个冷心高傲的温聿秋,她尚且能下手,可是他抛下一切来见她、即便知道她有可能和别人在一起仍旧来见她时,她早就输得一塌糊涂。
她咬着唇瓣,五脏六腑跟着发疼。
可最后她希望能漫长一点儿的夜晚也没能实现,南夏没能休息好,遮瑕遮了半天也没能把黑眼圈完全遮住,她戴了墨镜去咖啡厅找温聿秋,想要当面跟他说清楚。
温聿秋抱着束花过来,一看她这大冬天的、室内还戴个眼镜,看上去有些装酷的嫌疑,嘴角染上了点儿笑:“你在做什么?”
她抿了抿唇,没让他摘墨镜。
温聿秋只当她是不好意思:“想好了?”
其实他也想了很多,很多东西是拥有过的,以后也有可能拥有,可南夏是独一无二的。
他其实很想好好抱抱她,等她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和她一起去面对一切。
南夏张了张唇,却说不出口。
“怎么了?”他觉得有点不对。
“我想清楚了。”她看起来有些陌生:“温聿秋,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了温家的温聿秋就不是我喜欢的温聿秋了。我喜欢的,是你靠着家族堆砌起来的矜贵和荣光,离了那些,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对你有所迷恋呢。”
南夏知道自己这些话是最伤人的,但比起伤人,她更希望他余生能继续享受那份荣耀。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温聿秋脾气再好,恐怕也受不住她这些话,也许会愤怒会失控会反击。
她不害怕,甚至笑着看他,向他赤/裸/裸地展示着残忍。可是面前的人却平静得可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聿秋轻轻笑了一声:“你今天来这儿,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不但要拒绝他,还要在他胸口上插上一把刀。他心道也对,喜欢一个人是离不开那些塑造他的东西的,可是除了那些,难道他本身就没有让她喜欢的东西?
原来他们之间的感情,脆弱到了这个地步。
南夏“嗯”了一声,她很庆幸今天戴了副墨镜,可以挡住发红的眼眶。
温聿秋没有再说任何话,更没有挽留,因为他也有自己的尊严。能做到主动递过去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事实上已经是天方夜谭了。
那束茉莉白玫瑰的花束被放在桌子上,温聿秋看了她很久,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男人重新变成先前那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低声吐出字眼:“好。”
一如当年初见之时。
第75章
南夏后来再回想他当时冷淡的表情, 心口生疼。他曾经看她的表情那样温柔,如今却只剩下了冰冷,她再也不会是他的例外。
她也是那个时候真切地意识到, 这下真的再也不会和他有交集了。
这段感情到最后, 还是没能停留在最美好的地方。
南夏在靠窗边的位置摘下墨镜坐了好一会儿,怔愣地看着他留下的那束茉莉花, 突然想到他送这束花的含义——
“送君茉莉,愿君莫离。”
她原本还能勉强保持平静, 以为自己能把这天当成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毫无波澜地掩饰掉所有过去的伤痕, 然后将这一页翻过去。
可那一瞬间, 她再也忍不住哽咽, 顷刻间双眼朦胧,泪珠控制不住地连着串往下掉。
窗外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雨夹雪, 朦胧的玻璃映着女人悲伤的侧影。
南夏坐了很久, 一直到姜蔻来接她。那时候她已经很平静, 看上去毫发无伤。
姜蔻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于她而言,最难过的事不是分开,而是伤害了温聿秋。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用为他好的名义去伤害他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姜蔻说,这个世界上很多事的选择都没有对错可言, 它就仅仅是选择和放弃本身,你走了这条路就不要设想另一条路的风景。
“夏夏,你要相信自己,”姜蔻抱她抱得很紧, “这也可以是你们最好的结局。”
那天之后,南夏跟温聿秋的世界彻底隔绝。她凭借着先前的履历和考的证在临城重新找了项目经理的工作。入职后领导还问过她, 京越怎么舍得把她放走的。
她在温聿秋身边做的也不仅仅是行政类的工作,他一直将她按管理层的标准培养,她完全可以去分公司做项目负责人。
南夏笑得勉强,含糊不清地应付了几句。
临城离家不过两三个小时,安顿下来后纪女士便开始催婚。南夏习惯性敷衍,她心里总带着点儿抗拒,每次都说等自己工作稳定下来了再说。
其实工作也确实忙,虽然和以前有相通之处,但毕竟换了环境,很多事儿需要从头开始。南夏忙着熟悉工作内容,甚至连社交动态都没来得及看。
纪女士发觉出她在找借口,三番两次地说教,南夏忍让几次,最后还是没控制住吵了架。
那天南夏回家刚吃了顿饭就听到旁边的人絮叨:“你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心,要等到多大才能嫁出去,非要父母为你操心。别总觉得自己年纪还小,找到合适的人是不是还得相处一段时间……”
南夏本来加班就累,回来带他们体检,忙了一通压根没怎么休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不耐烦:“你要真为我操心,就不会只关心我能不能嫁出去这一件事。”
纪女士自然不允许女儿触犯自己身为父母的权威:“我什么时候只操心你这一件事,我难道不是你的未来考虑,你说这话到底有没有良心?”
也许在长大之前,母亲还是在操心自己的,可长大了以后,他们却只关心两件事——赚多少钱和什么时候结婚。
南夏站起来和她对峙,将过去隐藏的矛盾干脆完全撕开展露在两人面前:“你每天除了催婚就是催婚,催着我跟那些相亲对象交往,也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还不够自私?说到底,你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在乎别人的眼光,在意自己会不会因为女儿不结婚被别人谈论,你只想操控别人的人生,永远不关心别人会不会过得开心。”
纪女士笑了:“我是让你多接触接触,之前有个好的是你不去珍惜,难不成跟那个什么温聿秋分手了还要给他守节吗?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原本南夏有一万句跟她吵,听到温聿秋三个字哑了火,她也平静地对母亲笑:“我已经如你们愿回来了,难道就非要把我逼得那么紧,连让我忘掉他的 时间都不给?”
客厅里一时间针落可闻,但南父出来时候却闻到浓浓的硝/烟味。他刚刚听到了这两人的争吵声,赶紧把两人分开,想劝自己的妻子,纪女士把门关得震天响。
他只能劝女儿:“待会儿跟她道个歉也就算了,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过两天还能和好如初。”
南夏有些失望地看向父亲,失望于他们的同一阵营。不论他们谁唱红脸谁唱白脸,其实心里的想法都差不多。
年少的时候以为自由触手可及,可有一天才发现原来每个人生下来都被困在了无形的牢笼里。
“所以,为什么是我道歉?”
南父觉得这理所应当,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孩子是父母的所有物,他忍不住说了句:“多大了,还不懂事。”
南夏笑得牵强,疲倦感席卷全身,失去了跟父亲对峙的力气。她大可以反问他们懂事吗,但是她没有,她只是平静地想算了吧,其实父母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孩,她跟着他们计较才显得自己不懂事。
隔天天刚亮,南夏就驾车离开了小城。
走之前她并没有道歉,但心里还是有些后悔。她说的那些话并不会说服他们,只是单纯地伤害他们的感情罢了。
就像是笼子的门关着,她使劲地往上撞,以为头破血流就能飞出去。
她应该换个更成熟、圆滑的方式同他们沟通,说点好听的话,反而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经过便利店,她进去买了盒女士香烟。第一次学着抽烟,呛得双眼泛红。
之后南夏很少再回家。
临城繁华,气候也适宜,还算是个不错的居住地。稍微闲一点儿的时候,她去买了只三花养,看着猫猫身上橙色的花纹,给它取了名叫秋秋。
偶尔南夏会去看好友圈和财经新闻,却没怎么见过温聿秋的消息。
她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去问,只觉得他再如何也会和从前一样过得风光无限。
没有她的世界仍旧会和以前一样,就像一块微不足道的石子投入池水,短暂的涟漪后会归于平静。
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思念。和他分离后的第一个冬天,她从机场出差回来,在人群里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
那人穿着黑色格纹的大衣,看上去肩宽腰窄,鲜少有人能将衣服穿得气质那样出众,让人一眼就认出来。
南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个熟悉的背影像是温聿秋,她拿着行李失态地往前追了几步,再看时人已经消失了。
她环顾四周,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停寻找着他,四周好像在不停地晃动,她什么也没找到,最后连自己都迷失了在了人潮之中。
新年南夏想一个人,又不能找任何借口不回家面对家庭的桎梏。她索性说自己工作忙,给他们打了一笔钱,让他们去旅行。
幸好老两口也答应了。
她原本想听些课程,但最后还是心生烦闷去露台前点了根烟,好像烟雾进了肺部就能将所有烦恼都卷出来。
夜里家家户户亮着温暖的灯,显得她这儿更加地冷清。
一根烟还没点完,外面响起门铃声。这个时间按理来说不该有人上门,她走到门口从猫眼那看了眼,竟然看到外面站着她的家人。
门铃声又响了起来。
纪女士说:“她该不会不在家吧。”
“不在家能去哪儿?”
南夏错愕之余还记得把烟熄了,将半盒烟和打火机藏了起来,又散了味道,拿出香水到处喷了喷。
年纪多大,在父母面前照样是个得守规矩的小孩儿。
门打开时她的电话已经响了好几遍,纪女士问她在干嘛呢,这么久才开门。
她借口说自己刚刚去上厕所了,没听到,她问他们不是去旅行了吗?
“大过年的跑来跑去累死了,”纪女士一边走进来一边放东西,闻到奇怪的味道,“你把家里喷这么香也不怕熏着。”
南昔从母亲身后走进来,将保温盒拿到桌子上,然后朝她眨了眨眼。
很快桌子上就放满了纪女士做的菜,虽然没有寻常年夜饭丰盛但是看上去很诱人很温暖。
南夏没想到他们会过来陪自己过年,而且也再说以前那些让她不开心的话。
快吃完的时候,纪女士小声对她说:“你没事回家待待,自己又不会做饭,外面的东西都是什么预制品,哪有你妈做的好吃。上次说了你两句,就连家也不想回了,大不了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你以为我稀罕管着你。”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母亲那听到这些话,心里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