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课表满满当当,有时上完晚功课,回到寝室洗头沐浴完毕,都十一点了。
他工作很累,怕他要忙或者在睡觉,许织夏都先发条消息过去,告诉他自己在寝室了,过不了一两分钟,他就会回电话。
“哥哥。”她每回都到安静的阳台接他的电话,她的寝室就在二楼低层,下面偶尔有人路过,她讲话都很小声。
他在电话里鼻腔逸出慵懒笑意,非要调笑她两句:“你这鬼鬼祟祟,从小养成的。”
女孩子脸皮薄,他一调侃,她就容易难为情,温温吞吞回答:“不是,我怕打扰别人休息,很晚了……”
高中校园里的乖孩子最讨喜,但大学已经算是小社会,要世故要圆滑,如果只有乖,就会产生好欺感。
尤其高校里荷尔蒙解放,下身蠢蠢欲动的男生。
纪淮周心里放不下,总是不自觉提醒她:“要是有没分寸的异性,自己保持距离,哥哥不放心他们。”
“学校里就没几个男生。”
“没几个不还是有么。”
阳台有盆绿萝,茎叶攀着护栏散开,许织夏手指头拨弄着叶片,似乎有一只蝴蝶停在心口颤抖翅膀。
理智有一瞬微妙的脱轨。
“哥哥也是男人……”她缓缓呼吸着,声音轻不可闻:“也要不放心你吗?”
他笑了一声,当她是顶嘴。
可能是忙到深夜,他的嗓音有着含倦怠的低哑:“初中跟哥哥分房睡都不情愿,现在不放心我了?”
许织夏低着眼:“……放心。”
想不放心都没有资格。
兄妹两个字,就代表了绝对安全感。
“别熬夜了,哥哥明天再陪你聊。”
“好,哥哥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许织夏在阳台默默吸了口气,把略有些拐弯的心思强行扯回到正轨。
准备回宿舍,转身的刹那,意外扫见了楼下的齐佑。
道路空静,昏黄的路灯下,夜风兜进他的外套,他跨着一辆山地车,人往前伏着,胳膊肘撑在车头,在等谁。
许织夏的视线落下去的同时,他抬起眼,冷不防和她对视上。
他眯眼,眼神灼热起来,痞里痞气地提唇一笑。
许织夏心跳震颤了下。
随即门禁系统响起开锁的声音,有女孩子从寝室楼里急不可待奔出去,娇软地搂上他的脖子。
女孩子和他亲昵时,齐佑的目光却一直不动声色盯住许织夏,似笑非笑的,像是机缘巧合逮住了一只逃跑的猎物。
许织夏没来由得一阵忐忑,立刻回身进屋。
几个室友还没睡,两个凑在那里看同一部手机,压抑过的尖叫声也掩盖不住她们的兴奋。
“这俩一出现,感觉男明星全都丑了!他们要进娱乐圈,不得通杀?”
另一个敷上面膜走过去:“谁通杀?”
“盛三和贺老板!”
“他俩还用说,我命定的三大老公之二。”
“还有一个是谁?”
“周玦,EB总设,他很低调不出席活动,但在业内很知名的。”
“有盛三和贺老板帅吗?”
“你看看就知道了。”
过去十几秒。
“……这我老公。”
“哈哈。”
“有这么养眼的男人你不早告诉我!这简直是张让人合不拢腿的脸!”
许织夏准备上床,刚踩上爬梯,就听见室友问:“楚今,要睡了吗?”
她回眸,浅笑着点头:“嗯。”
室友比了个手势,低声保证:“我们轻点儿!”
许织夏躺进被窝,侧过身,脑袋陷进枕头里,在室友们很轻的八卦声中渐渐入睡。
“最近我都在登推特看英国纪家的新闻,亿万豪门夺权之战!比电视剧还精彩!”
“纪老董有儿子啊,纪淮周,他不能继承?”
“当然能,但是太子爷不知去向啊!狡猾的同宗都盯着那块肉呢,于是纪老董就宣称,儿子在国外进修,今年会回去接管家族。”
“这位太子爷要是再无归期,纪家可就要上演饿狼分食咯……”
-
之后几日过得寻常,许织夏忙碌上课,没空暇乱想其他。
高中毕业至今,短短几月,她却仿佛经历了几十年的物是人非,她做不到和孟熙陶思勉在一起时候的开朗。
在学校,她同所有人都言浅,处在和睦相处,但不深交半分的状态。
她甚至都不愿意开口讲话。
独自留在舞蹈房练舞的时候,空旷的教室把孤独也镜面了,许织夏都产生了那么几个瞬间的错觉。
错觉自己回到了圣约罗儿童院。
心事重重,难承负荷,那几天,许织夏因不自知的焦虑,身体情况出现异样,练舞时心率比平时都要急促,一看到食物就反胃。
深秋时节,天气阴凉,万物逐渐凋零,从舞蹈教室回寝室的路上落满金黄的枫叶。
许织夏背着舞蹈包,一边走着,一边手指把散乱的长发梳上去,重新拢了个丸子头。
有山地车骑过她身边。
她的后脑勺随之被人轻拍了一下。
许织夏受惊回头,就看到阴魂不散的齐佑俯身把着车头一别,山地车倏地横到她面前。
“周楚今,”齐佑歪着脸,姿态轻慢地看着她:“又见面了。”
许织夏不搭腔,绕道就走。
车轮滚动,压过枫叶窸窸窣窣,齐佑用腿带动山地车,匀速跟在她旁边:“中午约个饭?”
许织夏不吭声。
齐佑耐人寻味:“我有你课表。”
许织夏皱眉,恼羞地瞪过去:“你有女朋友了就不能老实点吗?”
可能是觉得她瞪人都可爱,齐佑先是一笑,才不在意地说:“分了啊。”
齐佑看她的眼神,总裹挟着某种不可描述的色彩,别有深意又饶有兴趣。
许织夏很不自在。
她不想和他有牵扯,兀自向前走,没理他,但齐佑并不打算作罢,念念有词。
“京舞院古典舞表演专业、高冷学霸、新生校花,我一听就知道是你。”
许织夏态度冷淡:“你有话就说。”
“说什么,说我想追你?”齐佑故意停顿,慢慢悠悠拖着腔调:“还是说你和你亲哥哥的不伦恋?”
许织夏身形一震,猛地刹步盯住他。
她瞳孔收缩,反应剧烈,齐佑露出满意的表情:“只有这样才肯理我啊。”
许织夏面上血色尽失。
她憋了会儿气,故作冷静,但压不住声线的颤音:“你不要胡说八道。”
齐佑轻哼,俯在车头上,扬着下巴瞧她,一声似有若无的冷笑:“玩儿这么野,跟我装什么乖?”
建高需要一年,摧毁倒塌只需要一秒。
撞开的寝室门砰响,许织夏冲到洗手台,忙不叠把水龙头攀上去,水哗啦啦地泄下来。
她埋着头,双手颤抖着掬住水,一扑一扑地不停往脸上泼,水珠飞溅,衣领袖子都湿了大片。
——还是说你和你亲哥哥的不伦恋?
——玩儿这么野。
肠胃一阵翻涌,又感觉有什么在往喉管里捣,许织夏的脸蓦地俯得更低,抑不住连着干呕。
胃空空的,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无力按下阀门,水流一声声卷入排水口,她后背紧紧贴着墙,双腿虚软地滑下去,跌坐在地。
许织夏双唇惨白,脸颊和额鬓的碎发都湿漉漉滴着水,屈辱感像一根细绳,绞着她的心脏,口鼻又如大海吞噬般的窒息。
她蜷缩在洗手台下的角落,无助地抱住双腿,脸埋下去。
久违的应激。
她感觉自己好脏。
不知过去多久,裤子口袋里手机振动。
许织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拔出来,没有灯光的阴暗卫生间,屏幕映着她狼狈的脸。
来电显示:哥哥。
许织夏眼前瞬间水雾模糊,分不清是水,还是眼泪。
“今今。”手机搁到耳畔,男人温沉的语气似一只手抚摸她的耳朵:“过几天要降温了,是哥哥直接给你买几件衣裳,还是你想自己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