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招招手,许织夏这才小跑着过去,在人群里黏住他的胳膊。
见过许织夏的不多,众人惊奇。
罗允锦红唇含笑,知情指出:“小猫体质的妹妹,好久不见,又长大了。”
再见到这位哥哥当年工作的美女拍档,许织夏为着自己吃过她的醋,不好意思地弯弯笑眼。
“哇,好漂亮的妹妹!”
“周总设,你们家基因逆天!”
“今宝!”陆玺再回到会议室,雀跃得印堂发光,精准从许织夏下手:“快帮你陆玺哥劝劝老大,回EB任职总设计,反正他每天闲在家!”
许织夏笑吟吟:“哥哥,陆玺哥想聘请你。”
“行。”纪淮周拖着腔,溺着目光瞧着她,不等陆玺开乐,他又柔声道:“转告他,我要EB百分之十的股份。”
公私分明,不念情分。
陆玺嘴角掉了下去。
众人争相怂恿,说有周总设在,EB肯定稳赚不赔。
陆玺一咬牙,割了肉:“没错!高端人才,值了!百分之二十我都给你!”
纪淮周不客气:“那就百分之二十。”
“……”
会议室里阵阵哄笑。
罗允锦伸手:“欢迎回归,老搭档。”
纪淮周看了眼,略一挑唇,没去握,而是抬起手,手指虚拢成拳。
罗允锦了然而笑,和他碰了下拳。
这人和异性交往的分寸感一如既往地强,从中学起就是。
除了妹妹。
纪淮周以周玦的身份回到EB,名震一时的人物重出江湖,也就意味着,败落四年的EB要重起势头,业内即将迎来大洗牌。
之后的生活,许织夏不是在浙校心理中心,就是在杨老师那里排舞,纪淮周也是真的给自己找了个班上。
日子仿佛回到往昔,每天都有着满载而归的充实感。
而棠里镇不过几日便停止景区营业,进入整顿状态,沈氏名下的景区公司和非遗公司,很快派下团队,开始着手介入棠里镇的规划,从还原小镇生态,到申遗,和项目计划的执行,一日一日渐入佳境。
当下,他们的朝暮也步入了永恒节拍。
停业后的棠里镇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市井坊间的气息如温凉的水,然而有天,水突然沸了。
那日许织夏提前练完舞,出茶馆时还不到黄昏,水岸边沸沸扬扬,一眼瞧过去,聚着乌泱的人头。
有人指挥,有人托举树木,有人在土坑附近随时准备填埋和做支撑工作。
许织夏诧然上前,围观的居民都眉开眼笑,有阿婶告诉她,是绿化公司在移植垂丝海棠树,但吊车开不进小镇,只能多费点苦力。
“要把以前砍掉的都种回去呢!”阿婶欣喜若狂,看向旁边沈氏集团的项目经理,充满感激:“沈氏有心了。”
经理平易近人,朗笑道:“不敢邀功,移植海棠树,是纪先生开的条件。”
“纪先生是……”阿婶困惑。
许织夏一听,嘴唇微微张开,半晌都忘了合上。
是哥哥……
四点左右的阳光照过来,穿梭进街巷,青石板亮得一片橙红。
许织夏走在橙光里,准备回檀园。
未出镇子,就见镇口百米远的那座古禅寺黄墙外,静伏着台亮黑色劳斯莱斯。
车门前,钟遒西装革履,远远向她颔首。
许织夏刹那止住步子,神情不可思议。
这画面,带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似乎曾经出现过。
四周是粉白的墙,青黑的瓦,桥岸边卧着几只摇橹船,河面在斜斜的光线水波潋滟。
钟遒来到许织夏面前,欠身以表敬意:“打扰了,周楚今小姐。”
许织夏一双清水眸里尽是提防。
既迷惘其身份,也是对纪氏的人突然造访感到不安,从前就是纪氏如潮如雾地汹涌过来,在迷雾中把他们冲散。
“我叫钟遒,是纪氏董助。”虽见过,但这是钟遒初次自我介绍,她的防备,钟遒察言观色便知。
于是多言一句:“您无需顾虑,我现在听命于纪先生。”
因身份变迁,他不再称呼那人为少爷。
看样子他不是要生是非,许织夏绷住的呼吸稍稍舒缓:“嗯,有事吗,他还在……”
许织夏话音顿住,不由难以启齿。
这词用在一个顶级家族掌权人的身上,真是好奇怪,可她想不到更准确的表达。
许织夏赧然一笑,很小声:“上班。”
钟遒莞尔,似理解也似知情。
“老纪董虽被罢免,但他占有总部公章,拒不交权,股东会决定注册新公章,这份文件需得纪先生签字方能生效。”钟遒递出文件袋:“烦请您,代为转交。”
并非啰嗦事,许织夏接到手里:“好的。”
到此就应当告辞,可钟遒迟迟没走,犹豫再三,终是开口:“其实,我知道他在EB,不在此处。”
许织夏抱着文件袋,狐疑地看向这位叔伯辈的男子。
那就是特意来找她的了。
钟遒斟酌措辞,片刻后提醒道:“纪先生将周故棠夫人在百乐门的旗袍,赠与了沈家太公,他父亲得知了,想必要来寻事。”
“百乐门的旗袍?”许织夏眼波微漾,想起展柜里那套美得风情万种的酒红色旗袍。
有所预感,许织夏皱眉,一股脑地问:“他赠给沈老太公了?为什么?”
钟遒知因果,却不明说:“我想,能让他心甘情愿倾尽所有的人,只有您了。”
许织夏心跳本能加速。
那夜悄静的马路,路灯下的昭然若揭被印证。
前段日子,她还在问他,是不是做了很多事情,都没告诉她,问他为什么都不和她说自己的事。
那时他只是笑,依旧不言半句。
许织夏眼睫向上扬起,目视钟遒,直觉他还有话要说,他不说,她也是想要问的。
事实上,钟遒将那人默默吞咽过的碎玻璃,一块一块都摆出来给她看,是尚存私心,为的他内心深处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
不过正好和她不谋而合。
“毕竟他为了您,都能把自己送回虎口。”
“我不懂……”
“当年他回英国,是因为老纪董以您相要挟。”
许织夏双眼瞬间睁得很开,瞳孔层层荡着涟漪,用力屏住了气息。
而钟遒后面每多说一个字,许织夏脑中的氧气就要被多抽走一些。
“以及先前在港区机场,他赶着您回美国的航班时间去送,您可能不知道,当时他……”
许织夏大脑逐渐空白。
听到最后,她身形一晃,所有的思绪都停滞了,只余下心口剧烈的起伏。
每个人都渴望被爱。
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去爱人。
两个都只想被爱的人,是没有办法长久的。
曾经的某一段时间,许织夏的爱情观执着于,爱的本质就是被看见,可他从不向她展示弱点。
于是她以为,这不是契合的感情。
却原来被爱的那个才是被看见的,而他只在暗处给予,不索取。
上弦月只亮半边,风清,可月不够白,好在院子亮着的小灯泡就是她的月亮。
院子里,许织夏坐着张藤编小椅子。
长发洗过,在风中干透了,披散在肩背,黑亮浓密,丝绸般柔顺,又如瀑布般流淌下去。
十月份的杭市并不太冷,只是夜晚清清凉凉,她穿一件薄而软糯的浅色针织衫,配半身裙,下面是一双丝袜和小短靴。
她手肘支膝,掌心托着腮,一瞬不瞬盯着院门出神。
“嘎吱”一声。
不知闭合多久的院门终于开了。
许织夏眼里渲开浓郁的笑意。
院子里只亮着一盏灯泡,温暖的光晕似月华,昏暗中映着她轮廓。这年纪的女孩子,就那么坐在那里,望着他笑,像幻化成人的小狐狸,又妖又仙的,清纯中泛着丝丝妩媚。
方一开门,纪淮周视野里就是这幅画面。
目光被勾住,不由多瞧了几眼。
他慵懒倚住院门:“回家了。”
许织夏倒了倒脑袋,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一副温良的样子:“这里不也是家吗?”
她这模样,很难让人克制住不说点暧昧的话惹逗,纪淮周抬起唇角:“那今晚就在这儿,不回去了?”
许织夏轻轻扬着尾调“嗯”了声。
她没瞪他,更没羞臊地嗔他,实在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