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是这样,电影拍完了,何巍是后来在剪辑的机房里突发脑溢血死的。”
金静尧:“既然拍完了,为什么说没有。”
“不知道啊。”小刘也很困惑,“就是他那个好兄弟,出品人陈飞,对外一直这么说。还说自己很自责,没能让何巍的最后一部作品面世,所以后来决定退休。”
金静尧:“电影的版权也在陈飞手里吗。”
“陈飞送给了何巍的太太,何夫人遵从丈夫遗志,将拷贝和丈夫的遗体一起火化了。”
“是不是也怪怪的。”小刘挠了挠头,“何巍辛辛苦苦拍戏,累死在机房,怎么可能不想片子上映?他老婆都不争取争取,说烧就烧了……”
金静尧:“陈飞更奇怪。”
小刘一怔,随即恍然:“也是,他是出品人,哪怕不谈什么兄弟情,为什么跟钱过不去?这可是何巍的遗作啊,就算没剪完,后期随便整整,上映肯定也能捞一笔……”
他百思不得其解。
金静尧垂下眼睛,语气很平淡地问:“有人看过这部电影吗。”
“没有吧。”小刘一摊手,“原始拷贝都被销毁了。”
事情正是查到这里就断了。
暂时没有新的线索,小刘感到一筹莫展之余,也更加为黎羚鸣不平。
这是她的新人处女作,还是大导演的遗作。这么高的起点,如果片子成功上映,不知道该有多风光,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
现在,甚至连拷贝都找不到——多么残酷,简直像是一部没有结局的烂尾电影。
这么唏嘘了一会儿,小刘抬头看表哥,只见对方盯着监视器,一副很漠不关心的样子,好像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
他多少有点自讨没趣,心想表哥真是个无情的人,摸了摸鼻子,转身打算出去了。
金静尧:“查查当年的剪辑师是谁。”
小刘回过头,一头雾水地问:“嗯?查他干嘛?”
“如果何巍是死在机房,跟他合作的剪辑师,一定知道什么。”金静尧十分平静地说。
小刘恍然大悟:“卧槽,好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
“哥,还是你脑子转得快啊,我这就去查,没准真能把拷贝找出来。”
小刘摩拳擦掌、心情大好,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骆明擎一阵风地闯了进来。
他怔了一下,做了个鬼脸,十分不屑地说:“你来干什么。”
骆明擎理都不理他,将小刘推了出去,“啪”地一声关上门,径直冲到了金静尧面前。
“你是故意的吧。”骆明擎表情很凶地喊说,“那天放我进来,看你拍的这些东西,什么意思?向我示威?你恶不恶心?”
金静尧眼睛都没抬,只说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骆明擎见他这样漠视自己,不禁更加火冒三丈。
但盛怒之下,他反而冷静下来,嘴角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弧度。
“你以为你很了不起么,拍个电影而已。”他轻声说,“她过去那些事,你又知道多少。”
金静尧听到这里,终于抬起头,看了骆明擎一眼。
真奇怪,明明只是很平淡的一道目光。
明明对方坐着,他站着。
骆明擎竟然感到害怕,感到后颈汗毛竖起,像被什么怪物盯上。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不肯露怯,才咬着牙站在原地。
金静尧倒像是一点都不在意,偏头又看了监视器里的黎羚一眼,才很温和地笑了笑,对骆明擎说:“我是不知道,不如你说给我听。”
第47章
关于何巍的事,金静尧的确知道不多。
他第一次见到黎羚,这部电影已经拍完了。
他读过当年所有的新闻报道,但是报道里连篇累牍,都是对于何巍的赞颂和追忆,几乎没有出现过黎羚。
这也很正常。人人都关心大导演,至于被选中的小演员,附属品而已。既然她没有作品,就约等于从未存在过。
年少无知,金静尧对这个行业理解并不深刻,以为她只是运气很差,才未能留下姓名。
但现在,他也做了导演、拍过电影,才知道有些事情听起来,并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
正如小刘所言,一部片子,上映才能拿到钱,上映对所有人都好。
既然如此,出品人和导演夫人为什么要毁掉拷贝,宁可牺牲自己的利益,究竟为了得到什么。
金静尧抬起头,望着面前的骆明擎。
本以为他会知道答案,才将他留下来。
然而十分钟过去,对方还在自顾自地喋喋不休,说着自己和黎羚的童年往事,他们小时候有多穷,继姐又是如何对他好。
金静尧觉得自己也真是脑子坏掉了,听他说这些废话。
他不怎么耐烦地,想要叫人来将骆明擎赶出去。
对方脸上却浮现出嘲讽的神色:“大少爷,她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一辈子都很顺风顺水吧。”骆明擎眉目沉沉地,用一种恶毒的语气说道,“家里有钱,天之骄子,出道即巅峰——你活到现在,除了看过几天心理医生,吃过一点苦吗?你那么幸福,怎么会懂她?”
金静尧用手肘支着脸,抬了抬眼:“到底想说什么。”
骆明擎露出了扭曲的笑容:“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她是怎么入行的吗?你以为她这么容易被大导演选中,只靠天赋就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不然还能怎么选。”金静尧微微蹙眉,像是不解。
“你觉得呢。”骆明擎的语气渐深,内心却浮现出一种近乎于阴暗的快意。
“说起来,何巍比她爸爸的年纪还大呢,不过,也许她不觉得这样很脏,她不是一直都很缺爱,还有点恋父情结……”
他的语气越发恶毒了,不动声色地看着金静尧的眉头紧锁起来,脸色变了又变,心中越发地快意。
他在想,金静尧真无知。他把黎羚拍得那么美,却根本不知道她的过去。
安吉尔迎娶苔丝的时候,也误以为对方是纯白的新娘,看不到她身后的血痕——如果他看到了,还会这么喜欢她吗?是不是也会抛弃她?
骆明擎在心里对黎羚说对不起,可是姐姐,长痛不如短痛,有些人生来就应该烂在一起。
只有他能接纳黎羚的全部。
他只是在快刀斩乱麻地帮她解决掉痛苦。
……
金静尧则在想,黎羚难道真的有恋父情结。
她对9787532754335的态度变好,就是从对方扮演父亲开始。
那这么说来,他不是更没希望了。
他不怎么高兴,且觉得骆明擎胡说八道很恶心,拿起一杯冷水泼到他脸上来。
骆明擎闭了闭眼,却很愉快地勾起了嘴唇。
他睁开眼,想要嘲讽对方的愤怒,却有些意外地发现,金静尧尽管的确不太高兴,却也远远不能说破防。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事情?”对方几乎有些疑惑地问。
骆明擎的笑容凝固了几分:“这还不够?你嫌不恶心?那我跟你说说何巍,你应该没见过他,他身上的老年斑……”
话没说完,又是一杯水泼了上来。
金静尧说:“注意你的语言。”
他在英国读书很多年,有时候脾气急了,中文反而说不利索,带点不自然的翻译腔。
冷水刺进眼睛,像是当头的一耳光。这一次,骆明擎是真有些生气了。
他胡乱地抹开脸上的水,正要开骂,又听金静尧很心平气和地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骆明擎瞪着对方:“什么你怎么样?”
“黎羚喜欢我吗。”
骆明擎:?
他很有些恼怒,立刻说:“你别做梦啊,少给脸上贴金。”
“那就是了。”金静尧点了点头,语气很镇定地,“她连我都不喜欢,怎么可能会喜欢何巍呢。”
“何巍那么老、又那么丑,有什么值得她喜欢。”
“……”
骆明擎设想过金静尧的很多反应,但从来没有哪一种是这样的。
他几乎傻住了,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过了很久才骂了一句:“我草,你有病吧。”
金静尧说:“你可以出去了。”
骆明擎很想接着骂他,但是不知道骂什么,出离愤怒地转过身,听到对方又在身后说:“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从来没有联系过她吗。”
“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姐姐。”
骆明擎脚步一顿,表情变得十分阴沉,接近于狰狞。
——问过她吗?当然没有。
——那为什么急着给她定罪。
失控的、慌张的感觉,像一小块血色的墨水,弄脏了他的心脏,再飞快地扩散到整个身体。
有一瞬间,他眼睛全部都是红色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耳边一个细小的、魔鬼般的声音说,是啊,为什么呢。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满手鲜血。
骆明擎清醒过来,大惊失色,语气却更凶了,骂了一句:“你懂个屁。”飞快地跑出了工作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