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房间里响起一声巨响。
阿玲狠狠地将手边的玻璃杯砸到了门板上。
玻璃掉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她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用力地扯了扯自己空荡荡的裤管。
镜头在这里给了阿玲一个特写,她满头大汗,咬牙切齿,眼神却尖锐而无助,像满地的玻璃碎片。
剧组拍摄已经有一段时间,黎羚与角色磨合得很好,进步也很快,近来很少会吃到严重的NG。
但不知为何,这场戏她一直过不去。
黎羚试了一次又一次,对讲机里的年轻导演,始终重复地用冷冰冰的语气说:“不行。”
就像是一段坏掉的旧录音。
他人不在片场,也不愿意告诉黎羚,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最后直到天黑收工,这场戏还是颗粒无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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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出现了垃圾桶盗翻事件,临时马桶工小刘又多了一个新的工作内容:夜间片场巡逻。
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份工作。
片场向来是闹鬼传说的多发地,何况这种阴森森的、年久失修的残破大剧院。
他瑟瑟发抖地拿着手电筒在黑暗中艰难前行,手电筒的光线颤颤巍巍,照出剧院墙壁上破损不堪的挂画。
每一张画在光与影的交错之间摇摇欲坠,看起来愈发诡谲,仿佛即将剥落的人皮。
突然,他听到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说:“怎么了,没见过少一条腿的人吗?”
卧槽!
他吓得双眼紧闭、双腿发软,一边扶住墙壁,一边内心疯狂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对方又换了一种哀怨的语气:“怎么了,没见过少一条腿的人吗?”
小刘:“……”
他真的要吓尿了。
妈,救命啊。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种译制片的翻译腔,慷慨激昂、字正腔圆地说:“怎么了,没见过少一条腿的人吗?”
小刘:???
他眼含热泪、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发现黎羚正孤零零地靠墙坐着,对着电脑屏幕读台词。
好刻苦的一个女人。
小刘敏锐地感觉到,也许这是一个减刑的好机会。
他偷偷地将照片拍下来,发给了金静尧:“哥,她好努力。”
金静尧很快发来一个问号。
小刘感觉他不是很有礼貌。
对方紧接着发来一张放大许多倍的图片。
只见黎羚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盯着的电脑屏幕上。
整整齐齐、上下两排、八张照片,都是英俊帅气的男大学生。
小刘:?
“表哥,你为什么要放那么大,看人家电脑屏幕啊。”他很迷茫地问。
小刘和黎羚其实距离很远,他自己肉眼都没法看这么清楚。
金静尧沉默片刻后说:“加一个月。”
小刘:!!!
他悲痛欲绝,径直朝着黎羚走去。
对方看到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刘老师,快来帮我选选!”
小刘:“选……选什么选,片场不是法外之地哈,建议你还是专心拍戏。”
“我知道啊。”黎羚说,“我是想找个表演老师。”
小刘大为震惊:“……这、这是老师?”
黎羚很纯洁地说:“这是表演系的学生。老师太贵了,学生比较有性价比。”
小刘沉默片刻,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微妙、复杂、欲言又止。
黎羚:“刘老师,你怎么了?”
小刘看了一眼手机:“呃,就是,导演让你现在去他的房间。”
第11章
关于半夜去导演房间这件事,还是有很多说法的。
哪怕此人是金静尧,也不可掉以轻心。
黎羚站在导演的房门外,并没有立刻敲门。
她低下头,给9787532754335发消息:“你说,我是应该先打他的鼻梁,还是先踢他的……”
9787532754335迅速发来一个问号。
黎羚安慰他:“别怕,我在练八段锦。”
9787532754335陷入了沉默。
黎羚很担心对方又发来一个问号。
好在他最后对她说:“注意安全。”
黎羚放下心来,给他发:“[玫瑰][玫瑰][玫瑰]”
她和9787532754335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聊天记录的上一次,还要追溯到在夜店看完euphoria的演出之后。她在微博发了一小段视频,文案“谢谢好心人替我圆梦”。
下面几个夜店偶遇的路人粉丝,高高兴兴地冲进来晒合影,说姐姐真人好美。
9787532754335私信问她好心人是谁。
黎羚:“嘿嘿,新电影的制片人请我吃饭啦。”
9787532754335发来一个冷酷的问号。
然后不理她了。
之后也不给她点赞了。
黎羚没有想太多,她早已经习惯了此人的神出鬼没,以及对方热衷于用问号来结束一段对话。
但她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刚才自己正跟小刘说着话的时候,9787532754335突然又发来一个问号。
难道他其实不是她的粉丝,而是一个问号机器人。
于是黎羚对他进行了如上测试。
还好,他还会对她说“注意安全”,词库很丰富。
黎羚内心稍感安慰,抬起手打算敲门。
门自己开了。
五大三粗的副导演站在门口,如一位古龙小说的男主角,语气深沉道:“你来了。”?
黎羚错愕地往后看了一眼门牌号:“我走错了?这里不是……”
“是导演的房间,没错。”副导演热情地说,“来吧,就等你了。”
黎羚一头雾水地走了进去,进门后她的第一反应是。
好。多。人。啊。
几乎所有的主创都坐在导演的客厅里,在看到黎羚时,原本黯然无神的眼睛,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大喜过望的欢悦。
看得黎羚心里毛毛的。
剧本统筹毫无形象地从地上爬起来,亲切地握住了黎羚的手:“黎老师,你也不爱睡觉是吗?太好了,剧组就需要你这样有才华有态度的演员啊!”
黎羚:“……”
好怪啊。什么叫她也不爱睡觉。
从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她得知导演自开机以来,每周都有一两个晚上,要在自己的房间开剧本会。
他精力旺盛,一整晚不睡觉也不觉得累,工作的态度和能量都可以说病态。
其他人却不行,正常人还是需要睡觉的。
他们都非常期待黎羚的到来。
“黎老师,你不想睡就多来陪导演读读台词。”摄影师充满渴望地说。
另一个人说:“是啊,男大哪有导演香。”
黎羚:?
“……”
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她只好将刚才表演老师的事情,又解释了一遍。
哪知道这些人更加来劲,直接将她推到金静尧面前,苦口婆心地说:“黎老师你真糊涂啊,何必花钱再请老师?现成的老师不是在这里?”
金静尧根本没理她。
专心低头打字。
他坐在飘窗边,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的眼镜。打字的手指细长,手腕的骨节瘦削,肤色很白,白得接近于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