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窗帘探入,照亮这一方盛开的妖娆,季辞闭眼忍了又忍,气息逐渐不稳,他将她被拷起的双手抬高,低头吻她汗津津的额头:“你……乖一点。”
声音隐忍至极。
“三哥……”程音委屈至极,她不想乖。
她有很多种方式不乖,热烫的身体在暗夜中互相摩擦,她对他是如此渴望,仅仅是隔着衣服的摩擦,都能在大脑皮层点燃了一片片灿烂花火,让死去的夏花纷纷复活。
然而她家三哥,真的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他明明都已经忍不住了,制止她的动作越来越不坚定,甚至放纵她环住他的腰,与他紧密贴合……
但在最终关头,他还是紧急踩下了刹车。
用嘴唇。用手指。诱骗着。欺哄着。让她尖叫急喘,流泪释放,直至失去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真正给她想要的两情相悦。
程音在他怀抱中疲惫睡去,对着这个怎么都撩不动的男人,心中的委屈简直都积累成了恨。
没有感情,全是技巧,明天就分房!
然而次日一早,两人尚未就前一晚发生的龃龉进行探讨,就被一件催心肝的紧急事项当头砸中。
鹿雪在参加学校活动的途中,居然走失不见了。
一切风花雪月都不再紧要,程音和季辞立刻飞车赶往天文台。
程鹿雪的班主任是个即将退休的资深教师,为人妥当,经验丰富。夜游天文馆也是学校的传统项目,无论馆方还是校方,整个流程都走得很熟,从未出过如此大的纰漏。
由于走失不到24小时,警方尚未大规模介入,只有片警在做初步的情况调查。
程音到了现场,面上一点血色也无,但她没哭也没崩溃,逐个环节与人确认:
失踪事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这个时空范围内有几个摄像头,监控录像能否让她从头到尾完整查看,近年附近区域是否发生过类似的儿童失踪事件。
来的路上,她还用备忘录列出了孩子的身高体重、衣服鞋码,并选了几张清晰正面和侧面照,供制作寻人启事。
条理分明,就算是现场查案的民警,差不多也就是按类似的逻辑在捋线索。
这么镇定的妈妈实属罕见。
相较而言,倒是当爹的看起来比较焦躁。
飞快地踱着步子转圈,电话一个接一个打,看起来是个有身份的人,竟然能差人查看每个出京的高速路口,还拉了一队人,拿着孩子的照片到附近去搜寻线索。
“我们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不用太担心。”最终反而是程音在安慰季辞。
她说话时,牙齿有轻微的叩响声,季辞听到,总算压下了情绪,伸手将程音揽入怀中。
他们沉默相拥,半天没有说话。
“没事的,你要相信,鹿雪是个特别聪明的宝宝,她一定能逢凶化吉,”抵达现场已经两个小时,程音终于初次红了眼眶,“她今晚就能回来,她不会舍得让Ruby挨饿。”
程鹿雪抱着手,安静观察面前的男人,对他放在自己面前的零食不屑一顾。
“你真的是我外公?”她问林建文。
“你看嘛,这张照片你妈妈也有,你在家没见过?”林建文笑得有点谄媚。
这张照片确实她家也有,程音夹在一个旧日记本里,林建文的脸被用水笔涂掉,又重新擦了干净,虽然有点模糊,但也看得见五官,所以她认得这个无缘的外公。
不然她也不会随便跟陌生人离开。
当时鹿雪在高速的休息站上洗手间,领她们去的副班主任低头玩了一会儿手机,就是这十几秒的功夫,被林建文抓到了机会。
他用AI换脸软件,修改了程音实名举报的那段视频,让鹿雪以为那是视频通话,通话中的“程音”告诉鹿雪,自己遇到车祸,在医院正要动手术,但是非常害怕,希望鹿雪能去陪她。
由于程音常年和鹿雪撒娇,她看完还就真信了。
然而等到林建文领着她下车,鹿雪立刻发现了不对,他们来的地方并不是医院。
具体是哪她并不知道,因为那辆车玻璃被遮挡住,她没有看清楚来时的路。鹿雪转身想跑,林建文已经关上了院门,让她乖乖在这儿等着,妈妈做完手术就会回家。
鹿雪确定自己无法当场逃脱,便按照程音以前教她的,先假意配合起了对方。
她甜甜地叫林建文“外公”,还缠着他讲妈妈小时候的事。
听着严丝合缝,确实都能对得上,这让小姑娘多少安心了一些。
林建文一边陪着鹿雪东扯西拉,一边给不知什么人发信息,就这样一直拖延到了日暮西斜。
他往她手里塞了个毛绒小熊,嘱咐她先自己看会儿动画片,然后把门一关,出去了。
鹿雪一骨碌跑去门边,眼睁睁看着锁舌移动,门被反锁。
她趴到门上,将耳朵贴近门缝,试图听清楚老头到底在说什么——他就站在门外打电话。
隐隐约约的,听到了“有钱”“总裁”“两千万”之类……
具体在说什么鹿雪也搞不明白,只听着他的声音越走越远,只能沮丧地回去沙发坐下。
好饿,但什么也不敢吃,被人拐走关起来已经很丢脸,如果还吃了别人给的东西,那她可真是蠢死了。
电话那头的姜明月可是全听懂了。
“你爸疯了。”她放下画笔喃喃自语。
裴沐,也就是林霏霏,正靠在栏杆边的软榻上吹风。软榻铺着翠缥的绸褥,而她穿身杏色的旗袍,手里还剥着一只熟红的石榴,整个人配色是极明艳的。
便显得那张脸有些平庸。
她出门在外必定画得光彩照人,在家难免松弛一些,听到姜明月的话,冷冷一笑:“早叫你换一个。”
“那是你爸!”
“我换个爸爸都不介意,你换个男人不是更轻松。”
姜明月没理会她的胡咧,絮絮叨叨说林建文怎么不应该,林音那孩子本来就挺命苦,何必还拿她孩子来捏她。
林霏霏从来听不得林音二字,一双细弯眉拧成了怨结:“她偷了我的人生,我还没说什么!”
要不是林音她妈,她至于变成一个私生子,从小饱受嘲讽?
“你不也欠了她的,她妈妈……”
姜明月还没说完,林霏霏已经掀了面前的碗,红石榴子晶莹剔透地滚了满桌。
“那是她该!谁让她女儿嘴贱!我那天不过是发了她一张照片,她就自己撞车死了,能赖得着我?”
“轻点声吧,我的祖宗……”姜明月颤巍巍去捂她的嘴。
赖不赖的着,反正是脱不了干系——林霏霏好死不死,偏偏在那天发狠虐了一顿林音,还把她被捆了扔在厕所的照片发给了程敏华。
程敏华车祸的消息传来,时间一碰,正好与她发照片是同一时点,林霏霏当场吓疯,回家直哭说自己闯了大祸。
这才有了姜明月伪造的那封遗书。
全世界都被骗过,这位另类艺术天才,以假乱真的好手艺。
“想在想想,也未必就是我吧,当年我不懂事,你也没谱,多余小题大做,我们真不欠她什么。”林霏霏不耐烦。
她妈这个人,往好听了说是天生艺术家,生性拙朴,稚若孩童。往难听了说就是美术天赋过头,吃掉了部分脑子,有点痴痴傻傻的。
惯着男人,惯着孩子,连仇人家的女儿都想惯着,过于圣母。
“你别管那赔钱货男的了,画你的画吧!”林霏霏将桌上的石榴子扫进垃圾桶,剩下的半碗放在姜明月面前,扭头下了楼。
鹿雪熬完三集动画片,看电视都像在看液晶巧克力,她饿了整整一天,现在觉得有点脱力。
门打开时,她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走吧,我送你回家。”进来的是个很漂亮的阿姨。
长得和程音还有点像,说不上来哪里像,但能说得上来哪里不像——她眼睛里有种不顾一切的疯劲儿。
鹿雪下意识躲开了她的手。
“你现在不走,等老头回来把你卖山里去。”
拐卖小孩,这种话什么时候听着都吓人,程鹿雪再怎么聪明伶俐,也才不过七岁。
她从沙发跳下来,跟着穿旗袍的阿姨往外走,外面是个杂乱四合院,和她之前住过的那个差不多。
“我一会儿用自行车载你出去,但得蒙住你的眼睛,这地方是跟人临时借的,以后也不会再来,让你妈别费心思找回来,以后老头不会再寻你们麻烦。”
“如果她想寻他的麻烦,随便。但得记着,今天是我放了你,寻仇别找我。”
“我跟她早就两清了。”
旗袍阿姨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将鹿雪抱上了自行车后座,用一块散发檀香味的手帕蒙住了她的双眼。
“头发还挺漂亮,”那女人摸了下她的脑袋,不阴不阳道,“像你妈。”
程鹿雪吃一堑长一智,不可能在同一天跟着两个陌生人走,坐在女人的自行车后座,听着周围的环境音从寂静慢慢变得喧闹,她判断自己回到了市区。
扯开手帕,鹿雪对准女人按在她身上是手就是一口,然后飞快地跳下了车,一溜烟钻进了人群。
跑!拼命跑!
跑到地铁站入口,她没有自己搭地铁回家,而是找工作人员借了手机,先给程音打了个电话。
听到对面突然爆发出的嚎啕哭声,她就知道,自己这通电话算是打对了。
再多一秒都不行,再多一秒听不见她的声音,估计她妈都要急疯。
别人是妈宝女,程音是宝女妈,今晚回家她可有的哄了。
而在程音一路飞驰,去地铁站接回她的宝贝的同时,裴沐推开了潘家园一间茶室的门。
“你说,拔这孩子几根头发,比把她整个卖了都值钱,你确定?”
*
程音接到鹿雪,听闻是林建文捣的鬼,猜到老头在动什么歪门心思。
她立即联系了警察,但警察听说小孩毫发无伤,带走孩子的是外公,明显就有点不太想管——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家庭纠纷抢孩子的,他们见得不少。
潜在风险未除,程音当然还是焦虑,季辞叫她不用理会,他会想办法妥善处理。
于是程音和鹿雪各吃了一碗季总亲自下的面,安心而饱足,互相搂着睡了。
这天晚上,程音和季辞自动实现了分床。
程音像一颗牛皮糖,死死黏住程鹿雪不放,两个人窝在粉红色的儿童床上,用拆弹器都拆不开来。
季辞怕她们睡得不舒展,展臂将两只一起搂住,然后一手一个,抱回主卧的大床去睡。
“爸爸偶尔也想当一回公主。”他和鹿雪如此解释。